随着赵烈文被带往石镇清行在的,还有大太监安德海。
赵烈文在中途遇到安德海,心中也吃了一惊。
他以为安德海已经淹死在长江。
现在看到他还活着,没有被太平军杀死,一时间不知道太平军的用意。
他被带到石镇清行辕后。
赵烈文不卑不亢的躬身行了一礼。
而在他旁边的安德海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随即扭过头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跪了下去。
他大言不惭地说道:“小的安德海参见翼王,翼王神机妙算,太平军所向披靡,一战竟然击溃湘军十余万人。小的也为太平军贺喜。今观天下,即将改朝换代。翼王乃真龙天子,将带领臣民开万世基业。小的被翼王大军俘虏,实感荣幸。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拜见翼王天颜。”
几句话,说的石镇清十分受用。
石镇清知道,这安德海在宫内最擅长见风使舵,而且长袖善舞,在慈禧面前又好搬弄是非。
因此在留与不留此人之间,他有些犹豫。
旁边的邱云机附耳说道:“陛下,安德海是慈禧身边的红人,此人留着或许还有大用。”
石镇清想了想。
他未做表态。
安德海偷偷打量石镇清,见石镇清面无表情。
他吓得双腿直打颤。
如今他的生死全系在石镇清的身上。
他赶快又说道:“翼王,小的还有用,小的可以回宫去稳住慈禧,不让其外逃。让其在储秀宫静等陛下携大军打入京师。此外,小的还有贪污来的钱,都可以捐给天朝。”
石镇清见安德海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一股脑说出来。
他大为感兴趣地问道:“你回宫里,我上哪找你?你再跑了呢?你回去再鼓动慈禧那妖妇委派李鸿章和左宗棠合力进兵,与我太平军死扛到底。我如何去找你算账?”
安德海吓得一头冷汗。
他赶快解释道:“翼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跟在我左右,日夜监视我就是了。”
石镇清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烈文。
赵烈文见安德海竟然敢出卖慈禧。
他差一点惊掉下巴。
刚才安德海将重新返京的机密暴露出来。
赵烈文知道石镇清必然不能放他走。
他咳嗽一声。
当即问道:“翼王勇略超群,一举歼灭我湘军十余万兵马,赵某佩服。不过翼王如何处置在下,还请明示?”
石镇清笑着说道:“我素来敬重先生,也深知先生是大才之人。先生一不爱财,二不爱官,颇有张良的雅量。可惜曾国藩并不是刘邦,他不敢学司马懿,窃取大清江山。你对他是不是很是失望?”
赵烈文暗暗心惊,他感觉石镇清似乎能看清其肺腑一般。
他狡辩道:“失望倒是没有。鄙人也是见曾国藩在乱世中异于常人。其人能忍、失败又不气馁,而又善于用人,故而辅佐左右。他并非刘玄德,我也并非诸葛亮,故而不敌翼王,也是情理之中的。”
石镇清见他对答如流。
他进一步问道:“曾国藩被湖广百姓封了一个恶名,叫曾剃头。他在湖广借着剿杀我们太平军的名义,滥杀无辜。对我们太平军的降卒和妇女、还有天京城城破时的那些无辜百姓,他也痛下杀手。你追随这样的人,不感到汗颜吗?你没有看过我给他写的战书?他不过是清廷的守门老犬而已。”
石镇清对曾国藩再次讥讽一顿。
赵烈文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我曾劝过他们兄弟不要乱杀无辜。但是他没有窃取天下,坐龙椅的意思,因此他不在乎什么民心。这也是他人生的重大污点之一。”
赵烈文说完,他偷瞄了石镇清一眼。
见石镇清神色有些缓和。
于是说道:“我对朝廷翰林院中各个翰林们的笔迹都有研究,若我猜的不错,这战书用的是翰林们通用的馆阁体,翼王身边的笔杆子,恐怕是萧浚兰吧?”
站在石镇清旁边的萧浚兰着实吃了一惊。
萧浚兰对其拱手说道:“阁下果然长了一双慧眼,佩服。不错,此书正是由我写就初稿,经由陛下指点,才重新改写出来的。还有那幅漫画,也是出自陛下的想法。”
赵烈文猛然想起那幅漫画来。
想着曾国藩兄弟在画中扭曲的受刑表情。
他不免对石镇清刮目相看。
他夸赞道:“翼王作画,果然非同凡响。不过曾国藩一路走来,历经坎坷,他根本未将翼王的羞辱放在心上。”
萧浚兰继续问道:“那你们怎么未敢回复?”
“未回复?曾国藩不是放信使回来,让其带话给翼王了吗?”
萧浚兰没好气地骂道:“放屁,我们的信使也被你们给杀了,根本没回来。”
赵烈文心里咯噔一声。
他结结巴巴说道:“没……没回来?那应该是被曾国荃派人给暗杀了。哎,此人真不讲信义。”
说完,赵烈文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邱云机知道石镇清求贤若渴。
于是劝道:“赵烈文,翼王招揽贤才,不拘一格。尽管你没少给曾剃头出谋划策,导致我太平军将士没少被湘军坑害。但是只要你肯降,将功补过。翼王还是会重用你的。不知道你可愿意归顺我太平军?”
赵烈文摇头道:“鄙人已经心灰意冷。无论曾国藩成功与失败,我都会归隐田园。翼王身边有邱军师和张遂谋辅佐,又何须加我一个?翼王若要杀我,就请动手吧。若是放我,今天的谈话,我绝不会向外透漏一个字。”
石镇清见赵烈文不肯投效。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
石镇清正要发作。
邱云机抢先一步说道:“连丁日昌也要降我太平军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若陛下带兵一统天下,天国草创,百姓也需要有德之官管理。赵先生如果隐姓埋名,以寂寥之身,养老山林,岂不可惜?若能为百姓谋福,扬名于万世,这才叫不白活。”
短短几句话,说的赵烈文心思活泛。
但是他毕竟脾性清高。
他说道:“翼王若是强留我,也不是不可。不过我做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岂不让翼王看得我心烦?”
石镇清对其冷冷一瞥。
说道:“我知道你心性清高,不喜侍二主。既然如此,我便要强留你在军中。不过不是让你做徐庶,而是让你教授军帅以上的将官识文断字。不忙时,每晚准备一堂课。至于教什么,你悉随尊便。”
赵烈文像一只被瞬间剥夺自由的小鸟,被石镇清关进了笼子里。
他是有苦难言。
但是好在石镇清饶了他一命。
他苦笑了一下。
拱手说道:“那好吧,多谢翼王不杀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