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的葬礼,肃穆而哀伤。玉霄山上下,素缟如雪。这位为玉霄、为武林、为血脉后辈耗尽心力的老人,最终长眠于后山寒玉洞旁一处向阳的坡地,与牺牲的英烈们相伴。墓碑简单,上书“玉霄陆氏老夫人之位”,却承载着所有护脉盟弟子沉甸甸的敬意和哀思。
葬礼过后,玉霄山并未沉寂,反而以一种更加坚韧的姿态运转起来。伤痛犹在,但前路未远。
主殿重建工地。
巨大的金丝楠木梁柱已经稳稳架起,新的殿宇轮廓初具规模,比之从前更加雄伟坚固。工匠们在唐门弟子和沈家匠师的指挥下,挥汗如雨。这一次,防御工事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按照“九宫磐石阵”图布置的机关陷阱,被巧妙地融入山道、隘口,甚至新修的建筑墙体之中。沈知意调配的药粉被大量使用,新砌的墙体不仅坚固,更散发着淡淡的驱邪避毒药香。
议事堂内,气氛凝重而务实。陆云袖端坐主位,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却如同寒潭深水,沉静而锐利,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圆融内敛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融合了玉霄心法本源、禹皇剑鞘地脉正气、九幽寒脉潜能以及母亲血脉守护意志的她,武功境界已然踏入一个全新的层次。
“盟主,”清虚道长率先开口,摊开一张详细的舆图,“西崖地脉之门虽被封禁,但其地脉节点因强行开启与封镇,已变得极其脆弱,寒气阴气郁结不散。贫道携武当弟子连日勘察,发现其地气紊乱,恐成隐患。需以‘真武定元阵’配合禹皇剑鞘残留之威,长期疏导、安抚,方可保无虞。”他指向舆图上西崖区域标注的几个点。
“有劳道长。”陆云袖点头,“此事便由道长全权负责,所需人手物资,玉霄山全力支持。”
“唐翎,”她转向独臂青年,“唐门暗桩可有新报?”
唐翎脸色沉肃:“回盟主。冷玉凝尸体失踪之事,已查明。当日战场混乱,有数名气息诡异的灰衣人混入清理战场的人群,趁乱以秘法卷走了她的尸身。现场遗留的痕迹…指向西南,滇南方向!”
“滇南…万瘴谷!”玄悲大师沉声道,“果真是玄阴余孽死灰复燃!那‘血蟒尊者’,与之前被斩者同名号,实为另一人,盘踞之地!”
“血书挑衅,尸身被夺…玄阴教此番虽受重创,却未伤筋动骨。”静仪师太秀眉微蹙,拂尘轻摆,“他们夺回冷玉凝尸身,必有所图!或为邪法续命,或为炼制阴毒之物,或…是以此血脉为引,再图地脉!”
陆云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地答剑冰冷的剑鞘,感受着那浑厚沉稳的地脉气息,也感受着体内那已被降服、化为己用却依旧冰凉的寒脉内力。她缓缓道:“玄阴教根基在滇南,觊觎玉霄地脉之心不死。冷玉凝虽亡,其背后必有更深的谋划。被动防守,非长久之计。”
她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清虚道长主持西崖地脉安抚,务必使其归于平静,绝不可再生祸端!”
“第二,唐翎,加派精锐暗桩,深入滇南,务必探清‘万瘴谷’虚实、玄阴教残余力量、以及冷玉凝尸身去向!同时,严密监控所有可能与玄阴教勾结的势力,尤其是西域拜火教余孽动向!”
“第三,沈知意,全力研制针对‘九幽寒气’及玄阴教其他邪门毒功的解药与防护之法,配发盟内弟子。我体内寒脉虽已降服,但其特性,或可助你推演克制之法。”
“第四,”陆云袖站起身,目光如电,“护脉盟各派,需精诚合作,厉兵秣马!玉霄山重建完成后,便是我们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彻底铲除玄阴余孽,告慰英烈在天之灵之时!”
命令清晰,目标明确。众人精神一振,齐声应诺:“谨遵盟主之令!”
寒玉洞深处。
此地寒气依旧,却不再刺骨逼人,反而多了一份清冽。陆云袖盘膝坐于洞心,膝前横放着套着禹皇剑鞘的地答剑。她双目微闭,心神沉凝。
她在尝试真正掌控体内那全新的力量。玉霄心法的暖流如同温润的溪水,在《易筋经》心法的疏导下,缓缓流淌于经脉之中。而那被降服的九幽寒脉之力,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丝丝缕缕清凉精纯的内息,与暖流交融并行,不仅没有丝毫冲突,反而如同阴阳相济,滋养壮大着她的本源内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变得更加浑厚、凝练,运转之间圆融如意,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冰魄般的坚韧。
她心念微动,尝试引动一丝寒脉之力,凝聚于指尖。只见指尖瞬间覆盖上一层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冰晶,散发着惊人的寒意,却完全受她控制,没有丝毫外溢伤及自身。再一凝神,冰晶消散,指尖恢复温润。
“守护之意,亦可蕴寒锋…”陆云袖低声自语。她想起那日封印地脉之门时,以地脉正气“编织”山河社稷图的感悟。守护,并非一味防御。融合了寒脉之力后,她的剑意,似乎有了新的可能。
她缓缓拔出地答剑。剑身冰裂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青白微光。她并未注入内力,只是心意流转,回想守护玉霄的信念,回想祖母临终的托付,回想牺牲同门的期盼……一种沉凝、稳固、却又内蕴锋芒的“意”自然而生。
她对着洞壁,轻轻一剑刺出。
没有剑气破空,没有寒光四射。
剑尖触及冰冷的岩壁,无声无息。然而,在剑尖周围三尺范围内,岩壁的质地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坚硬冰冷的岩石,似乎多了一丝温润如玉的质感,变得更加紧密、坚固!而在这“稳固”区域的边缘,一丝极淡、却锐利无匹的寒意一闪而逝,仿佛将一切试图破坏这“稳固”的外力,都悄然冻结、湮灭。
“玉魄寒锋…”陆云袖收回长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并非一招一式,而是一种全新的剑道意境——以守护之“玉魄”为根基,内蕴寒脉之“锋锐”。守中藏攻,攻为守用。
“盟主!”洞外传来唐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陆云袖收剑入鞘,走出寒玉洞。
“何事?”
唐翎递上一枚小巧的竹筒,筒身刻着唐门独有的暗记:“滇南急报!暗桩冒死传回!”
陆云袖接过,拧开竹筒,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信。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成:
“万瘴谷异动!玄阴教徒逾千,疑有西域客至。冷玉凝尸身运回,置于谷中‘万蛊血池’。血蟒尊者持其‘玄阴圣令’,号令群邪,似有大祭!另…谷中深处,有奇异地动,阴寒之气冲天,疑与…玉霄地脉有莫名感应!属下恐暴露,暂退。万望盟主早作决断!”
陆云袖的目光在“与玉霄地脉有莫名感应”几个字上停留片刻,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玉霄地脉…万瘴谷…玄阴圣令…大祭!
冷玉凝的血书,“地脉未绝,血脉永存”!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玄阴教的目标,从未改变!夺取冷玉凝尸身,举行大祭,恐怕就是要利用她与陆云袖相同的血脉之力,以及万瘴谷那处可能与玉霄地脉存在某种“共鸣”的奇异节点,再次引动、甚至强行撕裂玉霄山的地脉封禁!
危机,并未因西崖的胜利而解除,反而以更凶险的方式,在千里之外的滇南,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传令!”陆云袖的声音冰冷如刀,打破了寒玉洞外的宁静,“召集护脉盟所有掌门、长老!玉霄殿前议事!”
她握紧了手中的地答剑,剑鞘上的山河图腾在阳光下流转着沉凝的光泽。这一次,战火将不再局限于玉霄山。守护的剑锋,将指向那瘴气弥漫的西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