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年长些的庶女,婉汐拨了宫里放出来、极其重规矩的老嬷嬷过去,去专门教导规矩礼仪和女红针线,每日晨起必须先到正院来向她这个嫡母请安。
对那些庶出小阿哥的开蒙,婉汐同样挑了性子温和的先生。
该配的书童笔墨一样不缺,统统通知到他们生母那里,份例用度足额配给足足的。
既不会短缺克扣,也绝不会因他们是侧出之子就有半分逾越的优待。
婉汐只偶尔在花园或廊下远远瞧过那些孩子一两眼,从不上前逗弄,更无半句多余的话。
弘景他们有时在花园想找这些个弟弟一起玩耍,也会被身边伺候的嬷嬷们不动声色地用其他有趣玩意儿岔开话题。
府里从上到下的人精儿,对这份泾渭分明的嫡庶界限,皆心知肚明,噤若寒蝉。
处境最为微妙的,是侍妾张氏生的那个瘦弱的小男孩。
那孩子先天不足,性子也怯懦,存在感也极淡,常年缩在他生母那处远离主院、几乎不闻人声的小院里。
婉汐对此不会去多置一词。
只是在份例之外,张氏特意求了,孩子身体差需要补点,婉汐也允了。
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膳房最沉默可靠的嬷嬷,会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或包裹,悄无声息地送到那小院最角门的粗使婆子手里。
食盒里是松软好克化、孩子们都爱吃的点心果子,包裹里是几味滋养小儿的上等黄芪、枸杞之类。
所有东西都严令不得声张,更不准惊动府里太多人。
婉汐平日里并不会特别关注那些庶出孩子,但每当她翻阅各院月例采买账目时,总会看似不经意地问上一句:“这些个庶出孩子的衣裳的料子够不够厚实?日常嚼用有没有按时按量供应?”
有一次,内务府分发夏日用冰,清单上却不知为何漏掉了张氏的小院。
这可让婉汐发现了问题,她立刻让人把负责采办的管事叫到正院来。
当着一屋子管事的面,婉汐毫不留情地斥责起那个管事来。
她的声音严厉而又急促,让那管事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也像雨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这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婉汐在斥责完管事后,不仅让他补齐了张氏的份例,还额外多给了一份银子,说是给他们压压惊。
这份来自福晋的照拂,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却是张氏母子所需要的。
对于住在孤寂小院里的张氏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意外的关怀。
张氏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既有惶恐,又有暗藏的感激。
她深知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低微,本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她和孩子的生活。
可如今,福晋的这一举动却让她感到既意外又温暖。
从此以后,张氏对自己和身边伺候的仆人们更加严格地约束起来。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就像一只蜗牛一样,把自己紧紧地缩在最坚硬的壳里,不敢有丝毫的探头,也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
倒是让婉汐觉得挺放心的。
…………
婉汐这不是又怀上了,怀孕的日子过的还是很快的。
冬日的王府内,正院地龙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融融的暖意。
胤祺下朝归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
他刚踏进屋门,目光看向他的福晋,他塔喇·婉汐。
婉汐正扶着腰,在铺了防滑毡毯的屋内小心翼翼地踱步。
她那件蜜合色的丝绸夹棉袍子,被高高隆起的肚子顶起一个圆润的弧度,揣着一个沉甸甸的肚子。
“哎哟!”
胤祺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他一边解着自己身上那件玄色貂裘披风,一边说道:“外头刚扫了雪,滑得很,你可别到外头去了。
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生养着,你这又是转悠什么?”
他的语气虽然带着些许责怪的意思,但动作却极尽轻柔。
胤祺先是迅速将披风解下,然后轻轻地把手搭在婉汐的肩上。
婉汐身子一暖,胤祺身上的体温导了过来。
婉汐转过头来,她那略显丰腴的面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伸出手,调皮地用食指戳了戳胤祺的眉心。
婉汐娇嗔地说道:“每日再这样躺着,我这一身的骨头可都要被躺酥了。
您这是只听了上半句,没听下半句呢?
太医都说了,月份已经稳定了,适当走动一下对生产可是大有好处的。”
说罢,婉汐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不经意间提起一样,“刚才刘侧福晋还特意亲自送来了两双虎头鞋什么的………”
这句话看似是在夸赞刘侧福晋的手艺精湛,但仔细品味起来,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胤祺的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他只当这是婉汐怀孕后变得多思了,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于是,他顺势握住婉汐的手,感受着她因孕期而略微浮肿的手背,轻柔地用指腹摩挲着,温柔地说道:“她既然送来了,那就收下吧,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都不用去想,有什么事情都有爷在。”
婉汐并未出声回应,只是将头轻柔地倚靠在他的肩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掩住了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那虎头鞋,针法固然细密,可那鞋底所垫的药草气息,或许能骗过旁人,但又怎能逃过她那因“系统检测出来”的结果。
刘佳氏的那点阴暗心思,婉汐觉得很膈应,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长期接触对孕妇和孩子并不友善。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三日后,这一天正是婉汐例行诊平安脉的日子。
陈府医,乃是多年的资深大夫了,胤祺开府后被寻了来王府做府医,其行事风格向来沉稳。
此刻,他正屏息凝神,三根手指稳稳地搭在婉汐细腻白皙的手腕上,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炭盆里银霜炭燃烧时所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稍作等待,陈府医那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几乎难以察觉,他的手指却并未停下,而是更加仔细地感受着婉汐的脉象。
须臾,他缓缓抬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