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太懂钢琴和键盘，殷轩浩仍然完全折服于洛清瑶的表现。
他感觉自己脸皮下的肌肉正在不断跳动。
就算是先前那位有资格加入商业乐队的键盘手，表现也不可能这么夸张吧。
姜凌雪那张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也有所波动。
她小时候同样学过钢琴，更能看出洛清瑶演奏的含金量。
超强的记忆力，娴熟的指法，近乎完美的时值把控，挑不出任何瑕疵。
举手投足间的自信风范，就像一位……职业钢琴家。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问道：“洛同学好厉害，从小就学过钢琴吧？”
洛清瑶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脸上浮起些许得意，刚想自吹自擂一番，却迎上了沈悠然淡淡的眼神。
大小姐表情顿时就垮了下去，只是乖巧地答道：“嗯呐。”
“学了多久呀？”姜凌雪追问。
“唔……”洛清瑶想了想，“应该是五岁开始学的。”
十三年前。
洛清瑶还是一只软萌软萌的小团子。
小小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玩，总是手拉着手，充斥着欢声笑语。
自己却见不到妈妈，洛泽琛还对她不闻不问。
他总是天还没亮就早早地去上班，到了很晚很晚才回家。
偶尔和洛清瑶说两句话，也只是“吃饭没”、“快去睡觉”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家里请的保姆倒是会陪洛清瑶玩玩具，但她总觉得那些换装娃娃和玩偶没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天，洛清瑶发现家里有扇奇怪的房门。
她从未看见这扇门打开过。
趁着洛泽琛上班没回来，保姆出门买菜，家里空无一人，她好奇地推开门。
门内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切摆设都维持着原样，就像有人一直生活在这里一般。
浅蓝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柜与书桌，淡雅的墙纸，看起来像是一位女性的房间。
在这个房间的墙角，洛清瑶找到了一台大玩具。
掀开盖子，黑白相间的琴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幼小的她，吃力地坐上高高的凳子，双手放在琴键上，循着本能按了下去。
琴音响起的瞬间，洛清瑶发现了新大陆。
琴键所演奏出的音符，就像是精灵的语言。
或轻灵，或沉重，承载着既简单又复杂的情绪。
她尝试着和大玩具中居住的小精灵对话，从生疏变得熟练，从陌生变得亲切。
直到一连串音符如月光下的溪水般倾泻，她露出不自觉的笑容。
洛清瑶所不知道的是，此情此景，完全被默默站在门口的洛泽琛收入眼中。
“像，太像了……”
他在心里如是说。
而这，也是他一直无法面对女儿的原因。
安静地听完了洛清瑶的即兴演奏，洛泽琛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洛清瑶与钢琴的缘分就此结下。
一有闲暇，她就会兴致勃勃地坐在这台大玩具前面，凭借自己的喜好，随意地按来按去。
这样乱弹下去也不是办法，洛泽琛特意为她请了一位钢琴教师，教她乐理，陪她练琴。
教了洛清瑶三个月，钢琴老师就以“教不了她更多东西”的理由请辞了。
洛清瑶是一位钢琴天才，不是她这样的凡人有资格教的。
在那之后，年幼的洛清瑶仅凭一段肖邦叙事曲的录音，就被世界级钢琴大师阿格里奇看中，破例收为弟子。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现在。
听到洛清瑶从五岁就开始学琴，姜凌雪不得不赞叹：“好辛苦啊，从那么小就开始学起，真的很不容易。”
很多父母喜欢让孩子从小培养一种爱好，殊不知逼得越紧，越容易激起孩子的反叛心理。
就像姜凌雪，从小被父母劝说着学钢琴，长大了反而对钢琴完全失去了兴趣。
洛清瑶能坚持这么久，说明她的耐心和毅力远超常人。
沈悠然的目光中也流露出讶异。
换作五岁的她，绝对不会有安安静静坐在钢琴前的耐心。
再简单的事坚持十几年也不会容易，更何况是需要付出不懈努力才能有所建树的钢琴。
洛清瑶却无所谓地说：“还好吧。”
她喜欢钢琴。
偏偏她的天赋又强得可怕，先天机能甚至比成年钢琴家还要出众。
不需要过多的练习，就能完美演绎对别人来说过于艰深复杂的钢琴作品。
无论是李斯特还是拉威尔，无论是《西班牙大协奏幻想曲》还是《水之嬉戏》、《夜之幽灵》，全都信手拈来。
就连她的老师阿格里奇都震惊于她的天资，无不感慨地说：“我敢断言，整个二十一世纪，恐怕不会有比她更强的钢琴家出生了。”
总而言之，洛清瑶就是无数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发现全场众人的目光都围绕着自己，洛清瑶感觉有些奇怪。
都看着她做什么？
她用狡黠的目光看向沈悠然，笑嘻嘻道。
“好啦，现在到主唱的发挥时间咯。”
不得不说，洛清瑶这招转移注意力的技巧十分好用。
姜凌雪和殷轩浩顿时又把目光转向沈悠然。
洛清瑶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惊喜，不知道沈悠然这位主唱的表现如何。
被众人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饶是冷静如沈悠然，也不禁有些汗颜。
她清清嗓子，立了个免责声明：“先说好，我不太会唱歌的。”
“没关系的，沈同学，唱歌最重要的是自信哦。”姜凌雪鼓励她。
就算沈悠然五音不全、唱歌跑调，也有很多种技术手段帮助她调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比如说某些声音像电鳗一样的歌手，唱得再离谱都能用雷霆之力修回来。
姜凌雪组乐队的初心，就是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玩，绝不会嫌弃沈悠然唱功如何。
对一位主唱来说，更重要的是勇气。
面对着成百上千名观众，依旧能面不改色，放声歌唱的勇气。
对于这一点，姜凌雪和殷轩浩都很相信沈悠然。
短暂的接触中，他们已经发现，这位学妹的气质冷静得过分了。
就算天地在面前崩塌，她都会面不改色的那种。
“锦鲤抄，会唱吧？”殷轩浩问了一句。
“会的。”沈悠然点头。
现在的许多年轻人，可能没听说过这首略有年代的曲子。
不过，对她这个年纪的老二次元来说，锦鲤抄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姜凌雪将麦克风递给沈悠然：“来，试试看吧！”
沈悠然拍了拍麦克风，试试音量，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冲着姜凌雪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准备好了。”
“好嘞，准备开始！”
由于洛清瑶还没有和其他人磨合过，伴奏部分暂时不方便演奏，姜凌雪打开的是KtV自带的音乐伴奏。
音乐奏响。
首先是优美的钢琴声，随后是悠扬的二胡声，屏幕上呈现出唯美的mV画面。
前奏接近结束时，画面下方显示出第一行歌词。
歌词顶部还有几个小小的倒计时标记，正在依次消失。
众人心中紧张起来。
要来了。
“三，二，一……开始！”
姜凌雪在心中默默数着。
在最完美的切入点，沈悠然轻启双唇，开始歌唱。
“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
“回忆开始后安静遥望远方……”
她的声音很特别。
仿佛幽谷中回响的清泉，又仿佛冬日里慵懒的暖阳。
温柔中带着一丝坚强的沉稳，清润中透露出淡淡的成熟感。
几乎是相互矛盾的形容词，却相处得如此融洽。
一句，又一句。
人世苍凉的悲欢，爱而不得的痛苦，兜兜转转的迷茫，沧海桑田的岁月……
简简单单的歌声，却仿佛道尽了所有，阅遍了世事无常。
姜凌雪和殷轩浩听得入了神。
洛清瑶则是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悠然。
眼神深处还藏着不乐意的小情绪。
好你个然然。
唱歌这么好听，居然说自己不会唱歌？
到了副歌部分。
沈悠然又提起嗓音，一转深沉的风格，变得高亢而激荡，将高音部分完美地唱了过去。
“……别留我一人，孑然一身，
凋零在梦境里面……”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是疲惫至极，又似是声嘶力竭。
仿佛在质问天道不公，又仿佛在哀叹这命运弄人。
让人不禁想起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心脏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叹惋而伤情。
为什么她的歌声充满了故事感？
就像……她亲自经历过歌中的故事一样？
用情至深，如此沧桑。
这真的是一位刚刚成年的女孩能唱出来的吗？
一曲终了。
三人深深陷在歌曲所带来的感伤之情中，无法自拔。
过了好一会，姜凌雪抿着唇，忽然说：“沈同学，你的声音，很像一位歌手。”
沈悠然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唱的怎么样。
自己听到的歌声和别人耳里的歌声，完全是不一样的。
不过嘛，看其余人的反应，应该还可以？
她略微歪着头，疑惑地问：“像谁？”
殷轩浩抢答：“我觉得像王菲。”
姜凌雪很是满意地看了殷轩浩一眼，随即认真对沈悠然点头：“对的，我也觉得像王菲。”
沈悠然连忙摆摆手：“不像吧。”
她一个没怎么唱过歌的新人，怎么可能与炎国天后相比呢？
洛清瑶却忿忿不平地盯着她，小声吐槽：“这么谦虚做什么。”
沈悠然唱歌明明这么好听，以前却从来没给洛清瑶唱过。
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大小姐越想越不爽。
“是的，沈同学，你完全不用谦虚。”姜凌雪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你的歌声非常好听，非常有味道。”
殷轩浩也补充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打动人心的歌声了。”
沈悠然：“……”
一个个的，简直要把她夸到天上去。
再这样夸下去，她会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