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北部湾海域，午后的阳光在翻涌的浪尖上碎裂成无数刺眼的光斑。
日本联合舰队第三分舰队，这支刚刚成功掩护第13师团登陆海南岛的钢铁巨兽群，此刻正转向南方，巡航在距离记录海岸线约200海里的开阔水域。
舰队核心，那两艘由商船改装的航空母舰“大鹰号”和“云鹰号”，舰岛上涂着醒目的旭日军徽，甲板上弥漫着航空燃油特有的刺鼻气味和引擎轰鸣的余音。
一架架零式战斗机呼啸着交替起降，犹如忙碌的工蜂。它们并非在进行制空巡逻，而是全速装载着宝贵的炸弹和机枪弹药，匆匆补充燃料后再次起飞。
它们的任务，是将空中支援持续不断地送到远在海南岛纵深激战的地面部队头顶。
司令官筱栗原中将站在“大鹰号”舰桥指挥室的防弹玻璃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海图。
登陆的成功并未卸去他心头的重担。舰队孤悬于远离陆基航空兵保护的外海，每一次舰载机的出击，都意味着母舰防御力量的暂时削弱，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南洋的湿热空气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烦躁。他那捏着红铅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一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阴霾感像海雾般萦绕在他心头。
“哔——！哔——！哔——！”
尖锐、急促的声呐回音突然从编队最外侧的哨戒驱逐舰“初霜号”传来，打破了巡航的节奏。
声呐屏幕上，一个微弱但绝不寻常的光点，正鬼魅般地附着在编队的边缘轨迹上移动。
“是潜艇！非友军识别！”声呐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确认的回波数据迅速传递到旗舰。参谋们围在海图桌旁，紧张地分析着轨迹特征：潜深莫测，航速匹配，规避动作狡猾而老练。
“长官，综合特征比对，大概率…是美国海军的潜艇！”情报参谋的声音斩钉截铁。
“‘雪风’、‘早潮’！”筱栗原中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胸中的那股阴霾瞬间化作冰冷的愤怒与焦躁。
“立刻前出！找出那条美国的毒蛇！给我把它揪出来！绝不能让它继续窥伺舰队！”
自开战以来，潜艇造成的损失触目惊心，它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牙，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舰队被盯上，证实了他最糟糕的预感，他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潜艇的小点，如同看见了一条致命的海蛇缠绕上了舰队的身躯。
两道灰黑色的舰影立刻劈开海浪，加速脱离编队。这正是日本海军的精锐驱逐舰“雪风号”和“早潮号”，同属阳炎级。
它们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猎鲨，朝着可疑区域疾驰而去。舰艏划开的白色航迹在海面上留下长长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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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幽暗如同永夜。
美军S-21潜艇，这条隶属于太平洋舰队第四潜艇分队的“钢铁鲨鱼”，正如同一位耐心的猎人，在日军繁忙的补给线上游弋，寻找着破袭的机会。
它跟踪这支庞大的日本分舰队已超过十二小时，潜望镜每一次短暂的升起，都能带回大量情报：护航舰船的配置、航母舰载机的调度模式……这份情报价值连城，值得冒险。
然而，好运似乎到头了，两枚精心投放的被动声呐浮标发出的异常水流扰动，引起了日军驱逐舰的警觉。
突然间，一片恐怖的“叮——咣——！叮——咣——！”声，如同无数铁锤密集地敲打着潜艇的钢铁外壳！
那是驱逐舰主动声呐发出的高频脉冲，在寂静的水下世界无异于震耳欲聋的钟声！
“被动声呐接收到主动声呐冲击！左舷，高速接近！是驱逐舰！两条！”声呐军士长脸色煞白地吼道，声音盖过了舰体内管道嗡嗡的运转声。
艇长威尔士中校的心猛地一沉，“安静！全舰立即进入战斗静默，最大航速潜深下潜，推进电机最低功率运行！舵手，开始机动规避！”
命令急促而清晰，但在那令人心悸的声呐敲击背景下，显得格外脆弱。
灾难接踵而至。
“轰隆——！！轰隆——！！！”沉闷而巨大的爆炸声从海面上方传来，瞬间在海中化作狂暴的能量冲击！
深水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在S-21的外壳上。
艇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又压缩回来，所有没固定好的物品瞬间飞起、砸落。
灯光剧烈闪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吱…嘎…吱…嘎…”，仿佛整艘艇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巨力撕裂！
艇员们被剧烈的摇晃抛起又撞在冰冷的舱壁上，一个刚倒好的咖啡杯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倾斜的甲板上流淌。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血色，年轻的水兵们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恐惧的惊叫溢出喉咙。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海水正疯狂挤压着艇壳，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人怀疑下一秒就是万劫不复。
“进水！首部鱼雷舱下方有小范围渗漏！”损管长嘶哑的报告声在公共广播里响起，更是加剧了恐慌的氛围。
“他妈的！这是北部湾！”威尔士中校心里咒骂着这不到100米平均水深的海域带来的困境。
“停止主动规避机动！”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无异于放弃抵抗，“保持当前航向一分钟，然后彻底停车！立即坐沉！在最大安全深度坐沉海底！快！”
S-21沉重地下滑，最终安静地蹲伏在约60米深的海床淤泥上。
轮机长以最快速度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设备。瞬间，引擎的嗡鸣、循环水泵的低语全部消失了。
潜艇彻底“死去”，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海底岩石。
艇内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汗水顺着额头、鬓角滑落，滴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每个艇员都像冰封的雕塑，紧贴在最近的支撑物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细若游丝。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唯恐制造出任何一丝噪音，引来上方盘旋的死神的倾泻。
声呐监听员的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了驱逐舰推进器螺旋桨搅动水流的沉闷“噗噗”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恐怖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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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信号消失了？”
“雪风号”驱逐舰舰桥，菅间良吉中佐的脸色铁青。
他看着声呐屏幕，刚刚还清晰无比的目标信号，此刻却诡异地融入了背景杂波之中，再无半点踪迹。
声呐兵汗流浃背地操作着设备，徒劳地扩大着搜索范围。
“舰长，回波消失了…可能是沉没了，或者…坐底了。”声呐官小心翼翼地说。
“坐底？！在这片该死的水域，他们无处可逃！”菅间恼羞成怒地拍打着海图桌。
作为“日本海军反潜第一的阳炎级精英舰长”，被一条美国潜艇如此戏耍，无声无息地跟踪了这么久，简直是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他们一定就在这片区域海底！这是S艇的老把戏！给我仔细搜！反潜阵形散开，‘早潮’在左翼，‘雪风’在右翼！”
“深弹预设最大安全深度，连续攻击！直到把海底的淤泥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它！绝不能让它有喘息的机会！”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强烈的自尊心和责任感驱使他必须完成任务。
两艘驱逐舰如同犁地的铁牛，在海面上划出巨大的扇形轨迹。深水炸弹如同地狱的擂鼓，一声接一声地炸响，一次次地搅动着深水。
巨大的白色水柱伴着黑色淤泥在海面上冲天而起又沉重落下。水下，冲击波搅动着淤泥，浑浊的泥沙被冲起，遮蔽了水下的视线。
但S-21的艇员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更深地埋下头，忍受着每一次爆炸带来的震颤和巨大的精神压力，祈祷着艇壳能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