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秋思若,尹夏的情绪显然要更加愤怒。
只不过她没有将其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对于霜雨真人这种层级的登仙境大能而言,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础的事情。
“从始至终,一直就都是你在谋划着些什么……”
一旁的秋思若冷眼看着游先生的方向,如此说道。
游先生的视线从陈彦身上移开,落到那位身着月白色道袍,可身上的肌肤出现了大量涌现着琉璃色光焰裂纹的少女,露出笑容:
“好久不见,竟然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样,还记得当初我的教导吗?”
他说这种话,明显就只是为了嘲弄秋思若而已。
因为游先生再清楚不过,作为司幽幽的短暂人生对于秋思若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但无论再怎么说,司幽幽也是秋思若的一部分。
秋思若手中握着那柄流淌着琉璃剑气的长剑,目光在游先生和尹夏两人身上流转一圈。
她在权衡。
权衡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去做。
陈彦费尽千辛万苦,取得那溟华真人的道基,其真正的目的便是进入这福生城中。
既然溟华真人的道基,已经被炼化至天顶宫内,那么就正如那位所说的那样,自己或者是霜雨真人的道基,也都可以成为进入福生城的钥匙。
呵,自己身为天顶山第十代掌执,怎么能就这样沦为他人的踏脚石?
“不要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仙尊。”
秋思若冷声道:
“要知道,如今的你连登仙都不是。”
仙尊?
听到这个称呼从秋思若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陈彦的心中没有被掀起任何波澜,他早就对游先生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只是一直都不敢肯定。
能够以如此轻松的姿态,将登仙境修士们戏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恐怕也就只有登仙之上的境界,才能够如此从容。
“你说的倒也是。”
听闻此言的游先生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着一边缓缓点头。
如今的这个时代,总共有七位登仙及以上的大能转世身,其中有六位已经完全找回了自己原本的修为。
只有游先生,当前的修为境界仍然停留在合道境巅峰。
等一下。
陈彦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游先生,在自己前往天顶宫,因为听见了六万多年以前李浩文对自己的留言,从而被“那个存在”观测到了因果的变化,导致天顶山覆灭并且承担六万多年的因果之前,就已经是合道境巅峰的修为境界。
林岐风也对自己说过,自己的太师祖即身为燕云河转世的阮听竹,在一息神通,一息合道之后不久,便羽化仙逝。
再联想至,在仙道复苏之前便已经是通神境以上的登仙境修士们,皆没有拔升自己的修为境界……
仙道复苏前,强行拔升修为的后果恐怕相当严重。
这也就代表着,游先生在仙道复苏之前就是合道境巅峰,是他在这一世重修至了合道境巅峰!
“我的确还未登仙……”
游先生说着,随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遥远的北方。
铛!
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从天空中响起。
“结束了。”
游先生缓缓说道,像是在说一件相当不起眼的小事儿。
随即,原本正在互相提防着的尹夏以及秋思若二人,也都面色大变。
因为结束了。
……
天顶山。
不,很难说,这到底还是不是天顶山。
原本高达八千余丈的那座巍峨山峰已然消失,留下的是一处半径可达到将近万里的巨大深坑。
身着月白色道袍,浑身上下皆是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碎掉一般,如瓷器一般的修士坐在深坑中,纯白宫殿的台阶之上。
天顶山第八代掌执,顾景。
被拧得歪七扭八的归墟塔,锈迹斑斑的千云刃,还有从中间彻底崩碎的大日印,散落在不远处的废墟当中。
而裁云,蚀日,虚舟这三位曾叱诧风云的登仙境大能,则与这巨大的深坑完全融为一体。
顾景颇为费力的仰起头来,摇摇欲坠的眼神望向破碎的天空。
崩坏的天地法则,正从天空中朝下坠落。
昔日晴朗的苍穹,如今已经沦为了一幅陈旧的画卷,数不清的漆黑裂痕纵横在这幅画卷之上。
天空仍然是青色的,完全是风和日丽的景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天空的碎片向地面坠落之时,才会令人产生如此的荒谬感。
法则崩坏的具象化存在,也一同从天空中坠落,并且折射出扭曲变形的天地投影。
这不是末日,或者说并非是普通意义上的末日,而是从最根本的层次上,开始消解。
辰平洲正在消亡。
然后在不久后,便将会彻底消失,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无论是辰平洲的时间还是空间,秩序又或者是法则,都将会不复存在。
这是由于天顶宫的伟力,彻底崩坏了整个辰平洲的天地法则所导致的结果。
而炼化至天顶宫中,溟华真人的道基,也已经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与其一并消失的,还有溟华真人所曾承载的因果。
顾景眼前开始发黑,这是他神识开始消散的标志。
自己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倾尽的所有。
这六万余年所发生的一切,都皆为虚妄,无关紧要。
接下来,就该看净尘的了。
如此想着的顾景,凝视着从头顶坠落下来的那长达数万丈的巨大天空碎片,以及碎片背后的漆黑裂口。
朦胧间,他似乎从漆黑的裂口背后看到了什么东西。
但又像是没有看到。
一声悠扬的青铜钟鸣响起,紧接着是什么彻底断裂的声音。
再然后,这位天顶山的第八代掌执,缓缓垂下自己的头。
从他的脸颊上,脱落下来了一块被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纹所分割的碎片,在落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化作灵光,归于天地间。
顾景布满裂纹的身躯,如同风化的瓷像,寸寸碎裂,终至彻底消散。
只余下那座孤绝的纯白宫殿,孑然立于这虚无的深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