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浮空的山岳一般,空山宗的旗舰缓缓飘荡在云层中间。
船首的巨大云鹤雕像,高达十七丈,羽毛栩栩如生,身形如流线般顺畅,威严而又华丽。
若是遥遥望去,很难发现在这艘巨大渡船的船首雕像上,竟然有一位身着破损道袍,到处都是血迹,奄奄一息且狼狈不堪的年轻修士,被捆绑在云鹤雕像修长的脖颈之上。
陈彦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有气无力的抬了抬自己的眼皮。
差距实在是太大。
甚至比当初在空山宗的外院演武场内,以气海境的修为直面霍霂时,还要更令人绝望。
登仙之下皆蝼蚁。
直到自己直面登仙境修士的时候,陈彦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不过,陈彦当然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秋思若,或者让这位天顶山的第十代掌执稍微吃点儿苦头。
陈彦只是想要通过大衍术来自杀而已。
但是他做不到。
陈彦亲眼看着,那道凝聚了自己所有,从指尖所迸发而出的仙气轨迹被凝滞在半空当中。
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仙气重新凝于自己的指尖,原本应该蒸发的气海竟然重新有着真气的倒流灌入,而破碎的经脉也被重新修复。
时间重置。
陈彦的时间,被重置到了几息时间前。
言语难以言表,此时此刻陈彦内心的震撼。
因为秋思若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陈彦的想象。
逆转时空。
陈彦很清楚,这种逆转时空的能力一定会与所谓的因果有关。
而想要动用因果的伟力,则代表着对方一定要承受着因果的反噬。
所以在自己的时间被净尘真人重置回几息时间之前后,陈彦很快就做出判断,再次催动大衍术来衍化仙气,寻求自尽。
可这终究就只是不自量力。
须臾之间,陈彦翻腾的气海便归于死寂。
或者说,秋思若将他气海的时间,凝固在了那弹指一瞬。
再然后,陈彦便被捆在这艘巨大渡船的船首雕像之上,然后升入了云层之上。
陈彦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跟随着这艘空山宗的旗舰,往东北的方向行进。
罡风如刀,刮过他干裂的皮肤和破损的道袍,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和麻木的痛楚。
这点痛苦,对于陈彦而言算不得什么。
可被凝固在过去的某一时间点的气海,并没有办法给陈彦更多的支撑,这使他的意识相当昏沉,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几乎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唯有下方翻涌的云海和偶尔掠过的苍茫大地,提醒着他,自己当前正在被带往何方。
……
“醒醒。”
朦胧间,陈彦被熟悉的声音所唤醒。
陈彦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女登仙,正站在云鹤雕像的头顶,俯视着被捆绑在雕像上的他。
然后,秋思若抬起眼来,望向前方。
辰平洲的第一高山,赫然出现在面前。
而在这座高达八千余丈的雄伟山峰之巅,再抬头往上两千余丈,便是那座孤零零的悬于九天之上的纯白宫殿。
天顶山。
陈彦早就猜到了,既然自己落到了净尘真人的手中,那她大概率要将自己带到这边来。
自己身上的天顶镜碎片,也已然落到了秋思若的手中。
当今,天顶山的两位登仙已经获得了三枚天顶镜的碎片,距离集齐完整的天顶镜,就还只差凌霄观和风涧谷当前所保存的那两块碎片。
死亡,已经成为了陈彦的一种奢求。
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说,顾景和秋思若真的拿到了完整的天顶镜,并且通过天顶镜改写历史——
那么,自己再次读档的话,会是在哪个时间点呢?
要是再次死档的话……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阳光洒在被云海所缭绕的天顶山上,折射出万点碎金般的光芒。
空山宗的旗舰,与天顶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天顶山的时候,也是乘坐着这艘长达七百余丈的巨大渡船。
那时的陈彦开创了紫府空山诀,是空缘山首座弟子,是天顶山问道人,是空山宗当代宗主云逸尘的徒孙,是当时辰平洲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
在他初临天顶山的时候,山顶广场上聚集着当时辰平洲所有的少年天才,可这些天才却也都只能抬头羡慕的仰望着他。
身着空缘山道袍,佩戴首座弟子令牌的他。
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直至天顶山大劫的发生,将陈彦从幻想的美梦当中惊醒。
而如今……
天顶山,已经就在他的面前。
他可以看到位于天顶山中央的玄经殿,以及道衍场的方位。
巨大渡船缓缓朝着天顶山渡口的方向接近,被绑在船头的陈彦可以清楚看见站在渡口前的几道身影。
皆穿着五大宗门的弟子道袍。
渡船降落至天顶山的渡口,那几位弟子当即围了过来。
“见过秋真人!”
这几位五大宗门的弟子们,连连恭敬的朝着秋思若的方向作揖道。
秋思若只是轻轻一跃,便轻巧的跳下高达百来丈的渡船,轻巧的落在地面上。
“把他解绑,押到牢里,看住了。”
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女头也不回的朝着玄经殿的方向走去。
“是!”
那几位五大宗门的弟子再次朝着秋思若的背影恭敬作揖。
紧接着这几位身着五大宗门道袍的弟子便纷纷跃上渡船,朝着被绑在船首雕像上的陈彦走去,然后开始为陈彦解绑。
虚弱的陈彦微微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身着凌霄观道袍年轻弟子的陌生面孔。
他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而那位年轻弟子也抬起头来,在他的视线与陈彦相碰的那一瞬间,陈彦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这年轻弟子的精神似乎开始变得紧绷了一瞬。
面色苍白的陈彦,朝着那位身着凌霄观道袍的年轻弟子露出笑容:
“好久不见,萧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