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枚铜牌上的标记,半轮弯月托着一只闭合的眼,纹路像是从骨头上刻出来的,带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冷意。
火把的光影在它表面跳动,那“眼”仿佛真的在呼吸,在窥视。
它不属于任何已知案件。
这个念头像根针,扎进我的太阳穴。
系统从没失手过——律法速查、证人心理分析、时间线重建,它无所不能。
可现在,它第一次沉默了,只给出一句冰冷提示:【建议启动深度索引对比】。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铜牌边缘轻轻摩挲,低声下令:“启动旧案宗卷深度索引,匹配相似符号。”
眼前一暗,系统界面在我意识中展开,无数卷宗如星河般旋转、筛选、碰撞。
时间仿佛凝固,石室里的风声都退到了极远处。
片刻后,一道微弱红光亮起。
【匹配成功:三起未结旧案存在类似符号,分布于贞元十七年、永昌元年、天启三年。】
【案件性质:官员暴毙、边关军械失踪、皇陵守卫集体发狂。】
【共同点:无明确结案记录,主审官皆中途调离或病故。】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三桩悬案,横跨二十年,涉及朝堂、边军、皇室——每一件都足以动摇国本。
而它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个标记。
它不是盗贼的图腾,是某种东西的爪痕。
一种潜伏在王朝血脉里的毒,悄无声息地啃噬着秩序。
“为什么没人查下去?”我喃喃自语,“是谁压住了这些案子?”
系统没有回答。
它不会判断动机,只会呈现事实。
可事实本身,已经足够令人窒息。
我睁开眼,手指攥紧铜牌,指节发白。
线索断了。
不是没有方向,而是方向通向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往前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陈拾抱着一摞账册走过来,憨厚的脸上带着疲惫:“珍……孙大人,清点完了。除了兵部密函,还有七封户部批文、两枚兵符残片,都盖着‘机密’印鉴。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山贼手里。”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您觉不觉得……这事,比邱庆之还大?”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下,笑得自己都觉得冷:“陈拾,你说如果一只蚂蚁发现了皇宫地基下有裂缝,它该不该去碰?”
他愣住,挠了挠头:“可您不是蚂蚁啊,您是……能撬动石头的那只手。”
我心头一震。
不是蚂蚁。
我是穿越来的,我有系统,我能篡改记忆、能看透人心、能重建现场——可正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才更清楚,有些真相,不该被揭开。
但我不可能停。
孙豹的记忆是我篡改的,我成了他的妹妹,成了大理寺寺正。
我不是为了安稳活着才来的。
我是被命运扔进这局棋里的,哪怕明知是死局,也得走完这一步。
“准备回城。”我站起身,将铜牌收进贴身的暗袋,“把这些卷宗全部封存,只准李饼和我查阅。陈拾,你亲自押车,不得经手他人。”
他重重点头。
王七从外头探头:“孙大人!李少卿说可以出发了,山路清过一遍,暂时安全。”
我嗯了一声,披上斗篷。
夜风刺骨,头顶乌云密布,不见星月。
我们一行人押着赃物,踏上归程。
山路蜿蜒如蛇,两侧山壁高耸,林木森然。
火把在风中摇曳,影子在岩壁上扭曲成怪兽的形状。
走到半途,我忽然停下。
“怎么了?”李饼回头问我。
我抬手示意安静。
系统刚刚震动了一下——极轻微,像心跳漏了一拍。
【风险预警:环境异常,存在伏击可能性,概率78.3%。】
【建议:立即变更路线或就地防御。】
我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瞬,箭矢破空!
一支冷箭擦着我的耳侧飞过,钉入树干,尾羽嗡嗡震颤。
“有埋伏!”王七大吼。
四周林中火光骤起,黑影窜动,刀光在暗夜里闪出寒芒。
数十名黑衣人从山坡跃下,刀锋直指我们咽喉。
“邱庆之……”我咬牙,怒意如火焚心,“你到现在还不肯认输?”
为首一人冷笑:“孙寺正,留下铜牌,饶你不死。”
我冷笑:“你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来抢?”
那人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这个。
可我已经没空多说。
火把映照下,那枚藏在怀中的铜牌,似乎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
就像,它在回应什么。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
我猛地回头。
李饼站在队伍最后,月光落在他肩头,他的影子……太长了,太扭曲了,像一只伏低身躯的猛兽。
他缓缓抬头,眸光幽绿。
风停了。
连敌人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息震慑,脚步迟疑。
李饼站在尸首之间,身影修长而静默。
月光落在他肩头,那双幽绿的眸子正缓缓褪去兽性,变回常人的眼色。
他抬手抹去嘴角一丝血迹,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散了场闲步。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瞬,他是以猫形掠阵,爪影如电,三息之内便撕开了敌方首领的咽喉。
“你没事吧?”他走过来,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我紧捂胸口的手上。
我摇头,喉咙发紧:“他们不是冲赃物来的……是冲这个。”我指了指怀中,没敢掏出来。
李饼眼神微凝,只说了两个字:“回寺。”
没有人多问。
陈拾默默收拢散落的卷宗,王七一边包扎手臂上的刀伤一边嘀咕:“邱庆之疯了?敢在天子脚下截官车?”阿里巴巴则蹲在一具尸体旁,翻检腰牌,脸色越来越白:“这不是邱府的私兵……是羽林卫的暗记。”
“羽林卫?”我心头一震。
那是守卫皇城的精锐,隶属禁军,非皇亲国戚不得调遣。
一个权臣的手下,怎会混入羽林卫编制?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
当晚,大理寺密室。
烛火摇曳,我将三起旧案卷宗并列摊开,用朱笔圈出那个符号——半轮弯月托闭眼。
每一桩案卷背后都有一行小字批注,墨迹陈旧,却触目惊心:
> “此案涉‘玄瞳’,宜封。”
> “天启三年事,不得再议。”
> “贞元案卷残缺,原档焚于内库。”
“玄瞳?”王七凑近看,“听着像邪教名号。”
“不。”李饼站在阴影里,声音冷如寒泉,“这是前朝遗秘。先帝登基前,曾有一支隐卫名为‘玄瞳司’,专司监察宗室、查办禁忌之案。后来……整个机构被抹去,连史官都不敢提一笔。”
我盯着那三个字,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我猛地抬头,心跳几乎停滞。
孙砚舟——我“父亲”的名字,是我篡改记忆时随手填的。
可原来,他是真实存在过的。
而他,正是二十年前那场风暴的核心。
“所以这标记……是玄瞳司的信物?”我声音发颤。
“或者,是它的诅咒。”李饼缓缓道,“当年玄瞳司覆灭,不是因为谋反,而是因为他们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关于皇室血脉纯正性的秘档。”
屋内死寂。
陈拾吞了口唾沫:“那……我们现在碰的,岂不是……”
“是。”我打断他,一字一句,“我们正在揭开一具被深埋二十年的尸骨,而它的头,连着龙椅。”
第二天清晨,我们试图调阅皇家宝库近十年出入名录,却被卢纳亲自拦下。
“孙寺正,”他在大堂上端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宝库归内侍省直管,非三省会签不得查档。何况,你手中并无确凿证据指向宝库失窃。”
我低头行礼,心中冷笑。没有证据?是因为所有证据都被烧了。
邱庆之的人昨夜敢动手,说明他们也在怕。
怕我们找到什么,怕那段被掩埋的历史重见天日。
可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停。
傍晚,陈拾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慌乱:“孙大人!有人在城南‘云阙园’外看见几个穿黑袍的人,他们……他们用的,是和铜牌上一模一样的标记!”
“云阙园?”阿里巴巴皱眉,“那是富商沈万金的私宅,据说他靠替皇室采办奇珍起家,连御膳房的贡品都经他手。”
我猛地站起身。
沈万金——一个商人,为何能涉足皇家采办?
又为何会在深更半夜,有玄瞳标记的人出入他的宅邸?
我望向窗外,暮色四合,乌云压城。
那枚铜牌又开始发热,像是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而此刻,我只盯着那座深藏于城南的豪宅轮廓,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它不像宅院。
倒像一座,活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