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归途
黑暗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崔慧玲漂浮在虚无之中,感受不到时间与空间的存在。只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如流星般划过意识:现代图书馆的日光灯,地宫幽蓝的鬼火,李允染血的手伸向她的瞬间...
然后,她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刺目的白光让她眯起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21世纪医院的特有款式。
“醒了!她醒了!”激动的女声响起,几张关切的脸庞凑近。
是图书馆的同事。
“我...回来了?”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在古籍库晕倒三天了!”馆长心有余悸,“医生说是什么突发性脑缺氧...”
三天?可她在那个世界明明度过了数月!
她挣扎着坐起,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熟悉的现代都市。
真的回来了。像一场大梦初醒。
出院后,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她开始回避月光,会对银饰产生莫名的亲切感,甚至偶尔会在梦中哼唱那首改编的《月光》。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她在图书馆整理捐赠古籍时,发现了一本奇特的“伪书”——装帧是朝鲜时代风格,内容却是印刷体的现代诗。
正要丢弃时,书页中飘落一片干枯的花瓣。
是梅香。朝鲜王宫特有的绿萼梅。
心跳骤然加速。她颤抖着翻开书页,发现每页空白处都有极淡的墨迹笔记——那些字迹...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那是李允的笔迹!她用手机扫描,调整对比度后,隐藏的文字清晰显现:
“慧玲如晤:时空裂隙非单向,然需特定媒介方可通行。今借异人之术投书一试。若得见,望于甲辰年中秋月满时,至得月台旧址。唯盼——”
后面字迹模糊难辨,但落款日期竟是三天前!
甲辰年中秋...就是今晚!
她冲出图书馆,拦下出租车:“去得月台!”
得月台是朝鲜时代留下的唯一古建筑遗址,如今是城市公园。中秋夜,游人如织。
她站在古戏台下,看着现代人群穿梭在百年古建筑间,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一场梦...
月光如水洒落。当指针指向午夜零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游人忽然全部消失,灯光熄灭,只有月光格外明亮。古戏台在月光下开始“褪色”——现代修复的部分渐渐透明,露出最初的模样。
然后她看见了。
戏台中央,站着玄衣金冠的李允。他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眉宇间已具王者之气,此刻正焦急地环顾四周。
“殿下...”她轻声呼唤,生怕惊破幻影。
李允猛然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慧玲!”
他冲下戏台,却在距离她三步处被无形屏障阻挡。
“果然还是不行...”他苦笑着抚摸屏障,“只能投影,无法真正跨越。”
“那是真的吗?”她颤抖着问,“所有的一切...”
“对你或许是三月,对我已是三年。”他目光温柔而哀伤,“我找到了金圣烈留下的笔记,才知道他早已研究时空之术多年。这投影之法,也是他留下的后手。”
三年!所以他已...
“你现在是...”
“王上。”他微微一笑,“但龙椅很冷,没有你在身边。”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将手贴在屏障上,他亦如此。虽然触不到彼此,但那份温暖却真实可感。
“对不起,不告而别...”
“该道歉的是我。”他轻声道,“那时没能抓住你。”
他们隔着时空屏障诉说着别后种种。他如何平定余孽,如何改革朝政,如何夜夜研究金圣烈留下的手稿只为再见她一面。
月渐西斜,投影开始变淡。
“时间不多了。”他急切地说,“慧玲,我有办法让你回来——金圣烈发现了稳定通道的方法,但需要...”
话音突然中断,他的影像开始剧烈波动!
“殿下!”
“记住...”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玉佩...月满时...找到最初的...”
影像彻底消失。现代城市的喧嚣瞬间回归,游人擦肩而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有掌心残留的温热和地上那片朝鲜绿萼梅的花瓣,证明那不是幻觉。
崔慧玲疯狂查阅资料,终于在一本冷门学术期刊上找到线索:某位学者认为得月台下可能埋有朝鲜时代的时间胶囊,与月相运行有关。
她辞去工作,申请考古许可,历时半年终于获得发掘资格。
甲辰年又一个月圆之夜,考古队果然在得月台下发现密室。当其他人被机关阻隔时,唯有她凭借记忆中的地宫知识顺利进入。
密室里只有一具白玉棺。棺中无尸,只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王妃冠服,上面放着那对合一的玉佩。
冠服下压着一封信:
“慧玲亲启:若见此信,说明通道已成。衣冠为凭,玉佩为钥。每逢甲辰月满,可择一去留。唯盼——”
这次字迹清晰,是他亲笔。
信纸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墨色较新:
“孤等你到白头。”
泪水滴落信纸。她捧起那套冠服,发现下面竟还有一本手抄小册子——是金圣烈的笔迹!
《时空裂隙考》详细记载了穿越原理:强烈的执念可撕裂时空,而特定的物质(如玉佩)可作为锚点稳定通道。
最后一页是李允的补充笔记:
“今以举国之力仿制玉佩媒介若干,散于后世。盼异世之慧玲得其一,便可归来。”
原来那本“伪书”就是媒介之一!他为了找到她,竟在整个时空长河里撒网!
此时月光透过密室顶隙,正好照在玉佩上。玉佩开始发光,在空中投射出一道旋转的光门。
门那边,是朝鲜王宫的月色,和他伫立期盼的身影。
现代世界的晨光也从入口透入。两个世界在这一刻交汇。
她站在光门之间,最后一次回望现代世界——车流、霓虹、她留下的咖啡尚温...
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朝鲜的月光。
冠服加身,玉佩合契。当她在李允面前盈盈下拜时,他颤抖的手终于实实在在握住了她的。
“这一次,”她仰起头,眼中闪着泪光与笑意,“不会再放手了。”
月华如水,照亮百年孤独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