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孙殿下的温度
从地宫回来的第三天,宫中设宴。
崔慧玲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今早父亲崔哲中那句“无意”的提点:
“世孙殿下也会出席。慧玲,你该知道如何让他...注意到你。”
镜中的女子被装扮得华丽非常,金线绣成的牡丹在绯红裙摆上绽放,云鬓高耸,珠翠环绕。美则美矣,却像个人偶——正是白毛鬼和父亲期待她扮演的角色。
“太过了。”她突然抬手止住侍女要继续簪上的步摇,“换那套月白色的常服,梳最简单的堕马髻。”
“可是小姐,领相大人吩咐...”
“就按我说的做。”
当崔慧玲步入宴厅时,立刻感受到了各方投来的视线。她这身素净打扮在争奇斗艳的贵女中格外显眼,几个官员的女儿已经掩口窃笑起来。
但她毫不在意,目光迅速锁定了主位右侧的年轻人——世孙李允。他比剧中看起来更年轻,眉眼间带着尚未被苦难磨去的温润,但嘴角已有了隐忍的弧度。
酒过三巡,机会来了。李允起身更衣,离席向偏殿走去。
崔慧玲稍待片刻,随即端着一盏温茶“无意”地走向同一条路。计算好时间,在转角处“恰好”与返回的李允相撞。
“哎呀!”
温热的茶汤尽数洒在世孙淡青色的袍袖上。
“臣女罪该万死!”她立即跪伏在地,声音恰到好处地惊慌失措。
预期的斥责并未到来。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无妨,起来吧。”
她抬头,对上李允温和的眼睛。近距离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忧思过甚。
“殿下的袍服...”她起身后仍不安地绞着手指,“请允许臣女为您擦拭。”
得到默许后,她取出素帕,仔细擦拭浸湿的衣袖。这个角度,旁人看来她只是在尽职补救,实际上她的唇离他的耳朵只有寸许。
“殿下,”极轻的气音,确保只有他能听见,“今夜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双关——既是天气现象,也暗指“山雨欲来”,暗示变局将至。
李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继续轻声快速道:“若见银镜映月,切记那是破局之光。”
最后一句说完,她后退一步,声音恢复正常:“只能擦成这样了,回宫后还需尽快更衣,以免着凉。”
李允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看透她的灵魂。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小姐如何称呼?”
“家父领相崔哲中,臣女名慧玲。”她垂首应答,完全是合乎礼节的姿态。
“崔小姐。”他微微颔首,“有心了。”
回到宴席后,崔慧玲能感觉到李允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她故作不知,专心欣赏歌舞,但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她在赌,赌李允的聪慧,赌他对朝局异常的敏感度。
宴至中途,意外发生。
一个侍女为李允斟酒时手突然一抖,酒液溅出几滴。白毛鬼的声音突然从主位上传来,冰冷如刃:
“连酒都斟不好的废物,留着何用?”
全场死寂。那侍女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崔慧玲的心猛地一沉——原剧中有这个情节!接下来白毛鬼会...
“拖出去。”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决定了生死。
侍卫上前拖人时,崔慧玲突然起身:“鬼君大人恕罪。”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她能感觉到父亲惊怒的视线,白毛鬼玩味的挑眉,以及李允骤然绷紧的身体。
“这婢女怕是因见天颜而惶恐失措。”她跪下行礼,“今日宴饮欢畅,见血恐伤和气。臣女愿献舞一曲,既为助兴,也为求鬼君宽恕。”
白毛鬼的手指轻敲桌面:“哦?你要为她求情?”
“慧玲不敢求情,只愿以拙技换鬼君一笑。”
漫长的沉默,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终于,白毛鬼轻笑:“准了。若跳得不好,你们两个一起罚。”
乐声起,崔慧玲水袖轻扬。她跳的不是朝鲜宫廷舞,而是稍加改编的唐代惊鸿舞——来自大学时选修的舞蹈史知识。
旋转时,她与李允目光相接。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探究,而是某种深沉的震动。
一舞终了,满场寂静。
先是白毛鬼的掌声,然后其他人如梦初醒,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有意思。”白毛鬼唇角微扬,“看来病了一场,倒是长进了不少。都赏。”
危机解除。崔慧玲谢恩时,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宴席散去时,一个小太监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
“明日申时,西苑梅林。”
没有落款,但那笔迹挺拔清峻,与她在史料中见过的世孙笔迹一致。
是夜,崔慧玲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月光。
第一步棋已经落下。她改变了原剧中慧玲与李允的初遇方式——不是精心设计的诱惑,而是危机中的援手。
袖中,那支沾血的玉簪冰凉。她轻轻握住,如同握住这个时代的脉搏。
“银镜映月...”她喃喃自语,“李允,但愿你能懂。”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地宫的方向,似乎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望向她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