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音其实挺能理解裴璟的。
人嘛，总会美化一些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没走过的路。
就比如她小时候一直盼着跟家人在一起，现在早早在逢洲买了房子。
倒不是觉得爸妈不好，只是因为，长大了之后她才发现，很多东西都是距离产生美，亲情也一样。
之前上大学，放暑假回家，一个学期没见许辞南，她也觉得特别亲切。
判断力暂时被蒙蔽，她居然觉得他哥哪里都好，连脸都变帅了。
后来，在家躺了两个月，俩人就老实了。
彼此看不惯，隔天就要吵一架，都盼着对方快点滚回学校。
所以，裴璟在想什么，许辞音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但她不会去跟他讲，她不会用居高临下的态度、高高在上地指责，亦或是劝慰他。
说什么“亲情也就这样”、“跟爸妈待久了就觉得烦了”、“你想想那些比你更可怜的人”之类的鬼话。
又不是什么比惨大会。
再说了，她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给他当人生导师的。
见裴璟支着脑袋看她，许辞音清了清嗓子。
“你刚才不是还说，那个男生小时候，他妈妈一直看着他写作业吗？”
裴璟点点头。
许辞音晃他的肩膀，企图叫醒他。
“你是觉得这样很好吗？”
听裴璟迟疑地嗯了一声，许辞音立即炸毛。
她不能理解这个外星人。
“拜托，这多吓人啊，比考试的时候老师站在你身边还吓人好不好。”
裴璟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这种事，对于许辞音的比喻，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见他依旧不理解，许辞音想了个更好的解释:
“你要是还不懂，那一会回公司时候，可以把桌子搬到你妈办公室里，在她旁边工作一个下午试试。”
听到这话，裴璟表情立马凝住。
讪讪地摇头，他拒绝道:
“那还是算了......”
许辞音点的菜不多，女老板还额外送了道时蔬。
吃得肚子撑，两人才勉强把这些菜解决。
更别提吃到一半，男老板还跑出来，专门采访裴璟，问他这些菜跟高中时候比，味道有没有进步。
生怕他又给自己抖出什么黑料，裴璟吃饭速度都变快了不少。
匆匆结过帐，他拉着许辞音往外走。
许辞音拍他的手背，不满道:
“你着什么急，怕我听到点别的啊。”
裴璟不说话，抬手捏她的脸。
出来都出来了，也不急着回公司，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权当是散步。
过了半天，某人才别扭开口:
“我怕，怕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以前的我，会不喜欢我。”
听了这话，许辞音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裴璟的自信，让他产生这么荒谬的错觉。
抬起眼，许辞音纠结开口:
“那个......你不会觉得，没有今天的事，你在我心里就是很完美的吗。”
裴璟愣了愣，脸上挂着“难道不是吗”的疑惑表情。
许辞音继续问他。
“那你觉得，逃课、被批评这种事，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裴璟犹豫地点头。
作为鹭城最好的高中，建校半个世纪，无数次改名，鹭中出了很多优秀毕业生。
和别的校区比起来，壹阳校区更特殊一些。
里面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家世显赫不说，成绩拔尖的比比皆是。
而裴璟之所以能进这所学校，压根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
“我妈，给鹭中捐了个天文台，又把体育馆给扩建了......”
“要不然，我跟裴珏，根本够不到鹭中的门槛。”
“起点不一样，我在那根本待不下去。”
“那边的老师，都很......奇怪，他会默认我们放学回家也学习，默认我们修习了更高年级的课程，然后给我们讲一些课本上根本没有的拓展课程。”
“但是放学之后的时间，不就是用来休息的吗？”
“我听不懂，我也不想待在那，就隔三差五往外跑。”
“我妈没时间管我，估计是看在她捐楼的面子上，老师只是说了我几次，到了最后，他没办法，干脆直接批给我一本假条。”
见裴璟一直往学校围栏上看，许辞音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背过手去，她慢悠悠开口。
“直接批一本。”
“省得你再翻墙了是吧？”
听到这话，裴璟瞬间僵在原地。
他没敢转头，盯着地砖缝隙，弱弱开口。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许辞音挑了挑眉。
裴璟环住她的肩膀，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靠在许辞音身上，耍赖道:
“说，你是不是找人查我了？”
许辞音抬手去推他的脑袋。
“我上哪找人查。”
“那你怎么知道的？”
许辞音神神秘秘。
“经验。”
原本想给许辞南留点面子，耐不住裴璟一直缠着问，她清了清嗓子。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卖了我。”
裴璟以为她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超能力，摆出副认真听讲的恳切表情，催促道:
“音音，你相信我。”
许辞音用手把嘴挡住，跟讲什么秘密似的。
“因为啊，我哥之前，隔三差五逃学，我爸妈怎么说他都不听，结果高二那年，他有一次翻墙，脚一滑没站稳，掉下来把腿给摔骨折了......”
“......”
吞了吞口水，裴璟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两人聊了一路，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一直往前走。
“音音，那你知道了这些事，会觉得我很糟糕吗？”
许辞音不明白他的执念，看了他一眼，她语气有些无所谓。
“那怎么了。”
清了清嗓子，她声音小了点。
“比起这些，我还是觉得你半个月不回逢洲，嗯，更糟糕一点。”
裴璟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我、我会很快解决完这些事的，你再等等我。”
许辞音觉得大街上搂搂抱抱很奇怪，便想着把他推开。
裴璟蹭了蹭她的脖颈，含含糊糊开口。
“没事，路上又没人。”
中午点了个麻辣烫外卖，菜没吃几口，还搞得办公室里一股味，散都散不去。
赵钧喷了半瓶空气清新剂，成功把屋里搞得乌烟瘴气。
实在待不下去，他躲到走廊里，隔着窗子看街景。
注意到楼下的小情侣，他皱眉，酸溜溜开口:
“大街上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