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阴森的声音在王帐内盘旋。
隐约可见无形的空气被有形的生物搅乱波纹，留下道道无色涟漪。
随着这位大单于的声音落下，最先响起的，却不是魏渊的声音。
“阿弥陀佛~~”
咚~
咚~
咚~
古旧上了年岁的木鱼发生空鸣交淬之声~
枉死的孤魂好似有了形体，在空中发出一声悲鸣之后便悄然消失不见~
却见王帐背面，一道身穿千家纳福僧袍的僧侣迈步缓缓而来。
手心掐着佛印悲悯的唱诵着往生咒。
而后，便是一道青衣身影，负手而立，跟在那僧侣旁边。
一眼看去，两人气质各分秋色，可是要是轮作气势，威严，而那中年身影明显更上一层楼。
大单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很快恢复了冷静。
只是眼底无故多出来了一些癫狂。
穷途末路之下，即便是一条野狗，也会对着虎豹呲牙。
生存所迫而已，无关其他。
咚~
空灵的木鱼声响起，大单于的心灵涤荡变得干净了些许，正襟危坐，却是行礼说道。
“金蟾法师。是我动了妄念了。”
咚~
连连三声，大单于变得无比平和了起来。
却见那消失许久的青衣中年，懒散的盘坐了下来，依靠着背后的胡椅，微笑说道。
“您觉得...他们是在怕我吗？”
“不是吗？东胡上下，无论是贵族，还是猛将，无论是长生天，亦或者法华寺，听到您的声音，都是颤颤巍巍，如临大敌。”这语气中带着无穷的羡慕嫉妒。
尽管眼前这位是他乃至整个东胡的生死大敌，他也不会掩饰这份情绪。
“这份威势，我这辈子都无法达到吧。”
深入敌营，魏渊却没有人尽敌国的紧迫感，只是懒散的笑着。
“魏渊早就不是代表着某个人，某个具体的个体了。”
“在东胡人看来，魏渊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二十万武川边军，代表着百万北境百姓，代表着从无败绩的炽热刀锋，代表着攻必克，战必胜，一往无前的信念。”
“说起来...倒是复杂了许多。”
咚~
木鱼声音出现，却见那僧人脸色平静的说道。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厉害吗？”
前言曾说，草原之中，武力最为强大，手段最为多变，修为最为诡异的，只有两大道统。
一者是土生土长的长生天。
另外一种，便是数座乃至数十上百座佛寺组成的佛教，他们称自己为万佛之国，修行大乘佛法。
手段非凡。
而从王帐内的情形来说，其实不难看出，这位曾经是东胡共主的单于，已经和长生天背道而驰了。
原因很简单，曾经的长生天，只是历代豪杰，先贤陵寝所在，祭祀之处，而随着长生天出现神异，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信仰和道统的争夺。
他们想要的更多。
他们想要人世间的权力，地位，想要君权神授。
如果是北莽王庭尚未分裂，长生天自然会被王庭压制。
毕竟北莽王庭的强大，无可比拟，那可是数十年前，给陈国造成了惨痛打击的王朝。
可是随着王庭的崩塌，游牧部族的分裂，他们看到了机会，看到了苗头。
到处煽风点火...最后直接不演了，闹出来了白狼子这么一出把戏。
而单于家族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便和万佛之国达成了交易。
只是...相较于布局多年的长生天，他们实在是弱小了一些。
被人按着头皮打。
眼前的这位金蟾法师，也算得上是魏渊的老熟人了。
说实在的，魏渊实在是不喜欢这些佛教光头，故弄玄虚比道家更加的不切实际。
不过对金蟾法师，魏渊倒是没有过多的偏向看法。
毕竟当年伏杀岳麒麟，这个秃驴带着法华寺在战后做了足足七天七夜的法事。
至于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无非就是两头下注罢了，只是魏渊早知道信仰之争更胜于道统之争，魏渊不希望自己的北地到处都是烧香拜佛的和尚。
更不想看到类似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奢华场景。
所以没有同意。
相当于白嫖了一次法事。
当年听说法华寺气的肝疼，非要和他不死不休。
也不知道为什么，逐渐没有下文了。
面对着眼前这个老熟人的嘲讽，魏渊倒是没有过多生气，当年白嫖人家，然后又来找人家走后门做交易，被人讥讽几句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耸了耸肩说道。
“要是真的想要抖威风，就不是本王自己一人到来了。”
大单于眼神闪烁，钻进了左右把手上面的狼头，一言不发。
却见金蟾法师敲击木鱼频率频繁了一些，淡然说道。
明显是有些心虚。
如果魏渊真的率兵前来....根据那右贤王的战报。
当真是无人可挡啊！
而其他的贵族，恐怕巴不得这位单于...归位吧？
“有话直说，你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法华寺的手段，只能够遮掩你的气息到明日晨曦。”
“秃驴，你看看你，又急。”
魏渊微微一笑，随后看向那自称大单于的小孩。
“你想要当大单于吗？一位真正的大单于...而不是坐在这狼头椅子上的傀儡。”
一石激起千层浪，却见那大单于呼吸急促。
空灵的木鱼继续敲击。
魏渊有些不满的看着金蟾法师。
这秃驴，怎么老是坏事？
我在这里激励他，你非要让放平思绪！
年轻人热血上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吗？
魏渊无奈，看着那金蟾法师眼中的戒备，懒散的又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头顶王帐垂落的洁白布条。
慵懒说道。
“本王来此，是为了和你做一个交易。”
“本王要你东胡的水脉，龙脉，地脉。”
“还要长生天。”
“不可能！”那大单于虽然说未曾掌权，但是知道兹事体大，听闻第一句，便已经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龙脉代表着东胡气运，如今的东胡气运鼎盛，自然是有龙脉滋养的缘故，水脉，地脉更是滋养着东胡的龙脉，相辅相成。
给了别人，这不是把国运都全部交出去了？
他是想要掌权，成为真正的大单于不假，但是他不想要做亡国之君。
于是他无需思索，便拒绝了魏渊此言。
魏渊听此，却笑着起身，作势朝着外面走去。
却见那讨厌的木鱼声再度出现，此刻魏渊却觉得悦耳了许多。
“大将军。”
“我等与你做交易，本身就是与虎谋皮。”
“就无须如此多的遮遮掩掩了吧。”
“把您的筹码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