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门武学枪法，学容易，登堂入室难。臻至化境更是难上加难。”
“迄今为止，只有两人臻至化境。”
“有前辈一个？”
“没有....”
“在半步臻至化境的时候被魏渊弄死了。”
“.....”
“我并未想要规劝你走正义，或者邪恶，那些都是后人所书写的。”
“我要说的是，要朝着自己的本心走，顺应本心，岳家枪方才能够臻至化境。”
“外人的岳家枪偏执，虽然进境很快，但是抵达熟能生巧之后，终身便不得寸进。”
“只有直正本心，这一门岳家枪便能够臻至化境。”
“那是什么境界？”
“入道。”
李岳山的稚嫩的魂魄在空中飘荡，看着战场之中，用着自己的肉身，行着阎罗恶鬼举动的那人。
内心忽然想起这些话。
他微微叹息，倒不是此举污浊了他的肉身以至于他的不满。
而是更深层次的缘故。
当时这位前辈对他所说的这么一些话，未必是只对着他李岳山而说的。
或许...更多是对着自己而说。
本心为何物？
他不知道。
他太年轻了，没经历过种种挫折，跌宕起伏。
他所说的本心，也不过是心中那注定昙花一现的...理想？
他有些搞不清楚，为何在那桃树下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儒家将，怎么到了阳间世界，却仿佛变成了浮屠恶鬼。
他的眼神微微看向左右。
却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度从内心响起。
“这家伙，倒是有些长进了。”
李岳山不由的疑问说道。
“王爷对他...似乎熟悉的过分了？”
“死在王爷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却对他印象颇深？”
魏渊没有回答李岳山的问题，只是笑着问道。
“你觉得世界上有天生良善与天生极恶之人吗？”
李岳山思索片刻，却是回答说道。
“这段时间在北地游历，却是见到了有些贵族从小被溺爱，见惯了父辈们所做的恶事以为无关紧要，心中更是没有世俗中的善恶观，这样算得上是极恶之人吗？”
“算，但是也不算。”
魏渊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天生极恶之人世间有，不少，可是天生良善之人却寥寥无几。”
“眼前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魏渊的声音有些飘忽，或许是因为风有些大。
又或许是因为煞气有些浓烈。
那道阎罗身影浑身浴血，嘴上挂满了脏器。
状如疯魔。
“占据你肉身的这个人，叫做岳麒麟。”
“曾经的大将军，朝野公认的帝国壁垒，爱民如子，体贴百姓，散尽家财救济百姓，在武林之中多豪气，在朝堂之上揽尽了贤明。”
“麾下十几万寒鸦军，军纪森严，攻必克，战必胜，堪称无坚不摧。”
“当时被誉为陈国中兴大将之一，死后可入皇陵主祭的人选。”
李岳山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疯魔身影，喃喃自语。
“可是他....如今....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魏渊的声音依旧飘忽，可是飘忽之中，却又带着许多的空灵，好似得到高人于山中讲道，道颂顺着潺潺溪水汇入土中滋养万物一般。
“万事万物，需要有一个度。物极必反，越是标榜什么...最后便会被其标榜之物所困。”
“岳麒麟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当年他还是破落门阀的子弟，倚靠豪气收揽了不少江湖人，这便是岳家军的初步由来。”
“当时可没有科举，为了朝廷的重用，他只能积累声望...变卖家财，救济百姓。”
“岳家军开始逐渐发展壮大！”
“那时候陈国虚弱，兵卒更是积弱许久，为了改变现状，他一个门阀弟子放下身段与大老粗的将士们吃喝同睡。”
“逐渐稳固了军心。”
“便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高位上。”
“可是此举就像是在脸上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第一层面具套上了，摘下来容易，可是越来越多的面具，想要摘下来如何容易？”
“所以他逐渐被所谓的‘道德’‘君子’‘豪杰’‘巨侠’‘良臣’‘爱将’的头衔所拖累。”
为了维持所谓的人设....有的时候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某些事情。
违背本心...甚至违背本性。
李岳山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前辈...便是被如此束缚了一辈子？”
一时间做道德楷模容易，可是要维持一辈子，根本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种道德楷模所积累的事物全部都是基于这种头衔亦或者道德身上。
一旦有什么东西瓦解破坏，顷刻间便会大厦将倾。
魏渊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李岳山又是问道。
“那王爷....”
魏渊却是飒然一笑。
“当初朝廷上，本王也是被称作帝国双壁。只不过本王的名声和这位岳麒麟相比而言。”
“差上太远了。”
“简直就是一天一地。”
“他是光明正大的名将，我是阴险狡诈的奸臣。”
“他为了万民怒讨贪官，我为了粮饷拜入贪官门下。”
“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我这一辈子只要是有利可图，便可欣然前往。”
“他从来都瞧不上我。”
“我也从未将他看在眼中。”
“我们自始至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真君子，却被世俗所困。”
“我是真小人，却在天下百无禁忌。”
“所以我顺本心而言，却无需担心什么性情大变，成为岳麒麟如今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是人死如灯灭，他安心等死...又有什么事？”
“再绞弄起来事端，他身前的美名岂不是尽数坍塌，一点不剩？”
“因为他想通了，悟透了，但是时间却迟了。”
“他在地底下终于明白，所谓的声名，厚望全部都是无须有之物。”魏渊的声音带着些许感叹。
李岳山却是疑惑问道。
“但是他如此急迫，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在害怕什么？”
“你觉得他是在害怕什么？”
李岳山魂魄在空中飘荡，没有肉身，却感觉到发自肺腑的寒冷。
魏渊声音幽幽犹如裂地罡风。
“他在怕我。”
“他怕我再把他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