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傅和魏朗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凤明弈还在殿外跪着。
看着凤明弈脸上无处隐藏的惶恐，魏太傅并未如往常那样去安慰他，只是与魏朗面无表情地从凤明弈面前经过。
魏太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不失态。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之后，魏太傅才彻底泄了气。
想到乾元帝刚才跟他说的话，魏太傅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岁。
魏朗开口道：“祖父，姑姑在换子之事上虽是被蒙蔽了，但这些年来为了帮凤明弈做了不少错事，皇上还能留她一命，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多年的苦心孤诣，成了一场笑话。”魏太傅叹道，“我们没有皇子了。”
“祖父，一旦陷入储位之争，没有赢家，魏家是清流世家，何必要添上这么一个污点呢？您是帝师，只要不沾惹这些事情，魏家就不会受到牵连。”
魏太傅知道魏朗所言之意，心中的那些不甘化为了泡影，他们魏家在这场储位之争中，已经出局了。
其他的皇子均有母族，魏家可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至于凤明弈，魏家当然不可能再管他……
深夜，凤明禹叩响了星回的房门。
星回打开门，看见是凤明禹，正想说什么，凤明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说道：“你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清晨宫门开了你就出宫，在城外的风波亭等我。”
星回点了点头，凤明禹松开了手。
星回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找到了？”
“明天我会带着你父亲去风波亭找你，你们即刻离开，回去之后带着族人转移阵地，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那殿下呢？”星回倏然问了一句。
凤明禹笑了一下：“我是丰岚的肃王，当然要回来。”
“你等我一下。”星回回到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她将木盒放在了凤明禹手里，“这是我制作的香，以后应该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送给你。”
凤明禹接过木盒，对上星回澄澈的双眼：“那我就收下了，星回师傅。”
在离开时，凤明禹深深地看了星回一眼。
星回眉眼弯弯，笑的一如往常般灿烂……
宁妃殿内，红梅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见红梅咋咋呼呼的，宁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娘，殿下要跟那个星回私奔了。”
闻言，宁妃猛然站起身：“你说什么？”
“奴婢当时离得远，但隐约听到殿下让星回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离宫，让她在城外的风波亭等着。”红梅急道，“娘娘，殿下肯定是知道您不会同意他跟星回在一起，所以要抛下一切带着星回离开。”
宁妃握紧了双拳，她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定，此刻已经彻底坚定：“这一次，本宫亲自去！”
——
血雨楼
顶楼的灯亮起，苍灵坐在桌子前，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门被推开，摘星领着乾元帝走了进来。
对上苍灵的目光，摘星有些心虚。
乾元帝直接在苍灵对面坐下：“你好像知道了朕会来。”
“贵客登门，我当然要早做准备。”
乾元帝看向了苍灵身后的蜡烛，只剩下一盏了。
“看来，朕应该是你的最后一位客人了。”
“不知皇上想问什么？”
乾元帝思索片刻，问道：“朕想问，你今晚会死吗？”
苍灵的语气中并无波动：“相术师看不到自己的命，皇上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乾元帝再问：“那朕还能活多久？”
“上一任楼主曾经为皇上相面，断言皇上活不过四十。”
“你也这么觉得吗？”
苍灵点了点头，乾元帝心中起了怒意：“朕觉得，你会比朕先死。”
“皇上在意别人的生死吗，你在意的不是只有你自己的生死吗？”苍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狂风大作，将窗户吹开，“砰”的一声，窗户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风吹灭了苍灵身后的蜡烛，而苍灵的头发也在这一瞬间全白。
相术师本就是逆天的存在，这一生相命之人是有定数的，达到极限之后，就会死。
相术师的头发从黑变白，就寓意着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苍灵，朕今天是特意来送你一程的。”
“还要多谢皇上。”
“从今晚开始，不会再有血雨楼。”
“杀孽造的太多，伤天和，亦伤人和。”
乾元帝讥笑：“你救不了他们。”
苍灵不语，乾元帝看向摘星：“摘星，该动手了。”
摘星看了一眼苍灵，走出了房间。
很快，楼下就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苍灵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乾元帝好奇：“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如皇上所言，我就快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关心别人的生死呢？”
“楼主倒是豁达，可惜就是不愿归附于朕。”
乾元帝站起身，江遇恰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杀了她。”
“是。”
在乾元帝走出房间之后，江遇拔出剑看向了苍灵：“楼主，我们又见面了。”
寒光乍眼，苍灵旋身避开剑锋，玄铁扇展开，她手腕轻抖，扇面如蝶翼般划过江遇喉间，被长剑斜挑格开。
不过几个呼吸间，江遇已经剑指苍灵眉心，他微微皱眉：“你没有用全力。”
“将死之人，打赢了又如何？”
扇骨第三次撞上剑脊时，苍灵足跟抵住窗棂猛地后仰，整扇雕花木窗轰然碎裂！
这扇窗户后面，是悬崖。
狂风灌入，她如断线纸鸢般坠向万丈深渊。
江遇本能地探身去抓，却见她凌空翻身，折扇展开直击面门。
剑扇相交的刹那，江遇鬼使神差地改劈为挑。
“咔”的一声，苍灵脸上的面具裂成两半，江遇终于看清了她面具之下的面容，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惊恐起来，瞳孔的颜色瞬间变成了灰蓝色：“阿鸢！”
已经走出血雨楼的乾元帝回头望向顶楼的方向，正好看到那满头白发的女子从窗户坠落。
苍灵本就活不了，又坠入万丈深渊，再无生路可言。
乾元帝满意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江遇呆滞着站在窗前，他不断地回想着凤鸢从自己的面前坠落深渊的场景，手中的剑猛然坠地。
这一刻，他明白了两次交手，苍灵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原因。
苍灵就是凤鸢，凤鸢就是苍灵。
而他，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逼下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