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六宫的总管太监见宋承泽迈步进来，哈着腰上前道，“奴才已为王妃安置好日常用品，又指派了专人每日三次送饭食，刚刚还与王妃身边侍候的说，若是短了什么，自去寻奴才就是。”
后宫以坤宁宫为中轴线分为东西两部分，一般嫔妃都住在东侧，西侧多为位份低或是不得宠的，再加上这些荒废的宫殿，还有冷宫及荣养宫等等。说是叫西六宫，其实并不只有六个宫，只是一个统称而已。
宋承泽嗯了一声站在院子里瞧着寒苑。
他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小时候每每与兄长们有个什么冲突或是被他们捉弄的时候，这里是常来的地方。有时是为躲避他们的追击，更多的时候是他们的恶作剧。
那个时候自己年纪小，无论是主动跑进来，还是被迫关进来，每次他都害怕的要命，尤其是这样的夜色里，他蹲在墙角，只感觉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时而有肥硕的老鼠“吱吱”叫着从他鞋旁跑过，绿豆一般的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冷光。
正想着，正屋的门被推开，元冬红着眼睛走出来，对着宋承泽行礼。
宋承泽大步上前，还没迈过门槛，一只茶杯呼地飞了过来，宋承泽一侧头，茶杯被扔到了院子里摔得粉碎，然后就听到孟绮厉声道，“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瞧我笑话的？我告诉你，就算你认为我丢脸，那也是丢的瑞王府的脸。”
胡昌盛与西六宫总管太监对视一眼，瞧着那太监脸上惊讶的还有些嘲讽的表情，胡昌盛无奈地拱手，“还望哥哥帮着遮掩一二。”
“晓得，晓得，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完，顺着胡昌盛做出请的手势，两人往院门口站了站，里面的声音听不真切，最起码宋承泽说些什么是听不到的，只能听到孟绮的叫喊声，什么还不是为着他的儿子，还不是怕别人瞧不起他，临到末了却是被欺负的禁了足，还在这样的破地方。还说让宋承泽快些想法子，这样的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了。
等到元冬红着脸出来关上房门，屋里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两个宫女见元冬出来且站得远远的，识趣地跟在她身后向更远处走了走。
屋内，宋承泽皱眉看着这简陋的摆设，明显看出是经过收拾之后的，但只是没有灰尘而已，他走到炕边伸手摸了摸。
“是暖的，刚刚太监们烧过了。”孟绮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屋里怎么不那么暖和？”宋承泽收回手，不悦地道。
“许是长年不住人，四处漏风，加之这炕不好烧，刚刚那几个太监捣弄了好长时间。没关系，不算太冷，且那个总管太监已吩咐人去取几个炭盆了。您放心，这方面我是不会吃亏的，他们若是敢怠慢我，我就闹。”
宋承泽转回头，孟绮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收，看着宋承泽凝重的表情，孟绮知道他是担心她。
“真的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且这天越来越暖和了。而且我刚刚与元冬也商议好了，只作无聊，每日里收拾一下院子，这后面还有几处偏殿，瞧着好久都没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孟绮倒了杯茶递到宋承泽的手里，“不管怎么说，今天还算顺利，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着急，没有按计划利用晚上再说。只我想着，不知道晚上会是什么情形，若万一再不得机会，咱们的谋划就可惜了，而端王妃又好巧不巧地送了机会来。”
宋承泽坐了下来，轻轻揉了揉额角，接过孟绮递来的茶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刚刚晚宴上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也许是因着白天的事，大家都只是闷声吃，连芳华与永安都没有多余的话。”
随后他又抬头看孟绮，“对不起，叫你受委屈了。”
孟绮心底一暖，眨了眨眼睛道，“咱们都说好的，我真不觉得委屈，能帮到王爷我是极高兴的。只是今天的事王爷还要再查查，端王妃自然不会知道咱们今日的谋划，只是她做什么要让庆哥对染哥下暗手，我不相信是他们小兄弟间的恶意。而且这里面一定有向贵妃的授意，依着端王妃不可能一次两次地支使得动许美人。”
宋承泽点头，“我知道，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你不必担心。你若是觉得在这里住不下去或是有别的什么，只管闹起来，明白吗？”
孟绮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一眼窗外，“王爷还是早些走吧，待的时间长了难免叫人起疑。”
“那日与你说的，你可记住了？”宋承泽站了起来，一脸担心地问。
“记住了，王爷放心，若真有意外的话，我知道怎么做。”
宋承泽点了点头，轻声道，“今天晚上我让胡昌盛留下，明天汪成海会进来，夜里不要有其他举动，白天就把其他人支出去，叫元冬守着门就成。”
孟绮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大晚上举着灯笼满院子瞧，就算这边不太来人，也会叫人生疑的，且也怪吓人的，您放心吧，不管这次能不能查到咱们想要的，只机会来了总要抓住才是。”
宋承泽走到门口，转身回头看孟绮，孟绮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昏暗的油灯下，瞧着孟绮长长的睫毛遮住光亮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宋承泽想要伸出手把孟绮散落的一摞头发从肩头拿开，想了想又忍住了，“我走了。”
孟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呼在把房门推开，大声道，“那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既然王爷不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请吧。”
几个站在院子里的人都止住交谈往这边瞧，宋承泽一甩袖子快步向院门口走来，“胡昌盛，咱们走。”
西六宫的总管太监一脸为难地道，“王爷，王爷，奴才有一句话要讲。”
宋承泽站往满脸不耐，“什么事？”
“是这样，王妃是被禁足的，无论是皇后还是莲妃那里，就是参照老规矩，咱们是不能时时服侍的。您瞧今日都这个时候了，奴才瞧着王妃身边只得一个丫头，这晚上连个添柴烧炕的都没有，这……”随即搓了搓手，“老奴倒是十分愿意留下侍候王妃，只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再……”
宋承泽转回头看着已关上的房门，“你留下吧，待明日把惯常侍候王妃送进来你再回去。”
胡昌盛点头应是，总管太监呼出一口气来，这可真是难为死他了。这瑞王妃还没被送进来，他就接到三拨人到访了。
这个得听，那个得照办，都是得罪不起的。好在瑞王爷没为难自己，若是他强硬要求自己留两个在院子里头，明天自己又得挨训了。
不过瞧着瑞王爷刚刚根本没为王妃想到这一点，还有两人的争吵，看来听到那些都是真的，这位新王妃实在是不得瑞王爷欢心呀。
甭管了，他现在只祈祷瑞王妃在寒苑的这一个月里千万别出意外，这位祖宗也别弄什么幺蛾子那就阿弥陀佛了。
胡昌盛把院门插上，双手插在袖子里进得屋来。元冬把一个汤婆子递给胡昌盛，胡昌盛连连摆手道不用。
“拿着吧，今晚倒要辛苦你了。”孟绮笑道。
胡昌盛先是一愣，然后急急地道，“王妃折煞奴才了，若不是宫里有这样的规矩，奴才是想着一直侍候您的。”
孟绮点了点头，“你晚上也别去西屋里，那边也没来得及烧火，就在厅堂的火龙上睡吧，暖和一些。”
胡昌盛点头感谢，他是张德成身边第一得力的，虽说对外是徒弟，却胜似父子。他也知道张德成是把他往瑞王爷近身太监上培养，待到张德成干不动或是退下来那一天，王爷第一总管太监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要坐到那个位置，只有张德成的提拔和做事的态度还不够，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个“忠”字，作为孤儿的他，早把自己的命绑在了瑞王身上。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好多事师傅也是没与他说过的，以往他知道的只是师傅想让他知道。
只今年过了年，自己越来越被重用，尤其是王妃嫁进来之后，他接触到了好多以前不曾见过和听过的，更是一些瑞王府 的辛秘之事。就像今天上午，他借着护着小主子们到坤宁宫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联系了王爷安排他联系的人。
他原还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直到听到王妃被禁足在这寒苑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王爷提前谋划好的。
尤其是刚刚陪着王爷往这边来时，王爷那些交待和吩咐，他知道王爷与王妃之间表现出来并不是外头人看到和听到的，而这些在以前自己只是猜测，如今证实了而已。
王爷对今天的安排一点也没避着他，这就说明前一段时间自己的表现还有一直以来的勤恳与嘴严得到了王爷的认可。想到这里，胡昌盛只感觉重任在肩，同样，被人重视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