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如刀。
洛阳城外十里坡,旷野之上,一支军队早已在此静候。
三万余人的军阵,本该人声马嘶,此刻却被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其中一大片,是临时从京畿各营抽调的兵马,虽然也列着队形,但队列松散,兵卒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搓着手、跺着脚取暖,兵器甲胄亦是五花八门,显得杂乱无章。
而在这片嘈杂的军阵旁,却另有一支约莫五千人的队伍,仿佛是黑夜中凝固的钢铁。
他们跨坐马上,人与马都纹丝不动,组成一个个森然的方阵。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能看到他们身上制式统一的玄色铠甲,以及手中紧握的长戟和腰间悬挂的环首刀。
队伍前方,一面绣着斗大“张”字的将旗,在夜风中无声而有力地招展。
这支军队,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只有一股沉默的杀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让旁边那些散漫的京营兵卒下意识地离他们远了一些,连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不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对峙般的宁静。
皇甫嵩单人独骑,自官道上疾驰而来。
他的战马在军阵前缓缓停下,马鼻中喷出长长的白气。
皇甫嵩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那五千军队牢牢吸住。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精锐没见过,可眼前这支军队,依旧让他心头一震。
那不是寻常操练能练出的气势,那是实打实从血肉搏杀,生死玄关中练出来的。
就在他打量军队的同时,那面“张”字将旗下,一名年轻将领策马而出。
他来到皇甫嵩马前三步处,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猎豹。
“末将张辽,奉征北将军之命,率云中铁骑五千,听候皇甫将军调遣!”
声音沉稳洪亮,他对着皇甫嵩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后的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甫嵩收回视线,低头看向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年轻将领。
“陆恒麾下的将士,果然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切入正题:“兵马可曾齐备?粮草辎重何在?”
“回将军,五千云中军将士已全员在此。粮草军械,皆已自备,足够一月之用,随时可以开拔。”张辽对答如流。
这时,从那三万京营军阵中,也驰来一员将领。此人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副将,姓赵,一脸精明,他凑上前来,脸上堆着笑。
“皇甫将军,您可算来了。陛下有旨,这三万兵马也归您节制,只是粮草嘛,还需沿途向地方郡县征调。”
皇甫嵩听了,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辽没有理会那名副将,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双手呈上。
“皇甫将军,此乃我家主公的亲笔信。”
皇甫嵩接过信,借着月光展开。
信纸上没有繁琐的问候,只有寥寥数语,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将军之才,国之所需。区区兵马,聊作臂助。南阳世家诡诈,望将军慎之。弟恒拜上。”
皇甫嵩拿着信纸,许久没有言语。
那名赵副将伸长了脖子,想要窥探,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尴尬地干笑着。
良久,皇甫嵩才将那张薄薄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郑重地收入自己贴身的胸甲之内。
他重新看向张辽,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清亮得吓人。
他什么也没说,但张辽看懂了。
那是在说:告诉陆恒,他这份“臂助”,我收下了。
“皇甫将军,”赵副将见气氛有些古怪,连忙出声打断,“夜长梦多,咱们是否可以出发了?”
皇甫嵩猛地转头,那凌厉的气势让赵副将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传我将令!”皇甫嵩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夜空。
“全军开拔!目标,南阳宛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沉寂的云中军方阵瞬间活了过来,五千铁骑调转马头,动作整齐划一,汇入官道,宛如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
而那三万京营兵马,则在各级军官的呵斥叫骂声中,乱糟糟地开始移动,过了好一阵才勉强跟上队伍。
大军在沉沉的夜幕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张辽策马,紧跟在皇甫嵩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
队伍出发后不久,那名赵副将悄悄落在了队尾,对着一名心腹亲兵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亲兵立刻拨转马头,脱离大部队,朝着灯火通明的洛阳城方向,快马加鞭地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