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伏击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因为彻辰汗的大纛并未出现在中军之中,郭桓迟疑后才下令开始的截断蒙军。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导致了谷内被围的蒙军多达三万人,余众也并未全部拼命救援,而是大部在彻辰汗带领下迅速遁入小峪口,导致原本集合的十万大军彻底分为了两部分。
奉命堵截的延绥李弼褚山,定国军马如麟谢震岳部也是三万人,在蒙古骑兵亡命冲击下打的异常惨烈。
为了不使其突围,郭桓连身边最后的预备队冯保等都派了下去,最终同样也打成了一副修罗场。
因地形限制,战场密度极大,惨烈程度比之小峪口外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牧在等郭桓支援,郭桓也知道陈牧那里肯定危险,可他手上已经没有兵力了。
河谷内外两个战场,虽相隔二十余里,却几乎形成了相同的局面。
两军彻底纠缠在一起,犹如两只巨兽,互相拼命的撕咬,直至战死方休,
如果战事依旧如此发展下去,明军必然无法达成战略目的,就是胜也是惨胜,之所以如此,便在于郭桓机关算尽也没算到彻辰汗居然会亲自断后。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不过虽然战事胶着,可老将军却没有一丝慌乱,如同一根标枪般矗立在帅旗之下,俯瞰着惨烈的战场。
红日渐渐西斜,将郭桓身后帅旗的影子缓缓转动。
拉长。
酉时到了!
小峪口战场三里外陡然浮现一道黑线。
那黑线迅速蔓延,化作滚滚烟尘。
蹄声如雷,震得大地微颤。
旌旗猎猎,铁甲映日。
大同八百重骑!
为首的一员小将,胯下青尾狮子鬃,手中一柄三十六斤青龙刀。
正是山西镇总兵官秦齐之子,秦汾!
重骑之后更有一万轻骑,皆是一人双马,为首一将年约三十五六,一张国字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依旧掩饰不住胸中浓浓的亢奋。
“终于,终于到老子上场了!”
“哈哈哈哈”
凛冽的北风将那帅旗舒展开来,其上铁画银钩,一个大大的“贺”字迎风飘扬。
从景运四年十二月初十大同兵变,到今天景运五年三月十五。
整整看戏四个月后,雁门关参将贺世贤,猛虎出笼!
........
小峪口外的明军,望见那面在烟尘中猎猎飞扬的大明军旗,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猛药,濒临崩溃的意志瞬间重燃。
无数嘶哑的喉咙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杀啊——!”
八百重骑如钢铁洪流,在秦汾那柄青龙刀的引领下,挟着无穷怒火,狠狠撞入了战场。
青尾狮子鬃四蹄翻飞,秦汾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青色匹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飞溅。
“爹,您老人家英魂别散,看儿子给您报仇雪恨!”
沉重的马蹄踏碎冻土,瞬间在战场之中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几乎在重骑凿穿敌阵的同时,贺世贤率领的一万轻骑,兵分两路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自左右两翼奔腾而出,迅疾如风,绞杀着仓促抵挡的蒙古骑兵。
贺世贤一枪挑飞一名蒙古骑兵,看着那飞溅的鲜血,忍不住放声大吼:
“哈哈哈哈,过瘾,过瘾啊”
雁门关是个好地方不假,可眼睁睁的看着山西大乱,看着陈牧等等立下不世功勋,他却只能每天在雁门关数着房顶过日子。
几个月来,这位大将憋屈坏了。
如今一朝放出,真如虎入深山,龙游大海!
“弟兄们,跟我冲啊,杀鞑子”
“杀啊”
“杀啊”
“杀啊”
彻辰汗肝胆俱裂,几欲疯狂,他刚刚勉强收拢了一部分精骑,正欲再鼓余勇,一举压垮当面之敌,这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尤其是那支摧枯拉朽的重骑,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盘算。
“该死,该死,这是从哪来的重骑兵?”
“贺?贺世贤!”
“狗贼,本汗竟然把你个狗贼忘了,狗贼啊”
彻辰汗的怒吼挡不住重骑毁天灭地的冲锋,与明军厮杀在一起的蒙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挡,如同雪崩般瞬间崩溃。
贺世贤两路骑兵左右插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利刃破甲声同时响彻天际,更是让蒙军瞬间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绝境!
“大汗,拢不住人,挡不住啊”
把都儿满脸是血,嘶声吼叫着冲到近前,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以及一丝决然
“大汗快走,我带人拦住明军!”
“不走,给我反击,反击!”
把都儿一把拉住彻辰汗缰绳,急声厉色道:“大汗,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撤后再组织人马反击就是”
“最次大营中还有数万大军,只要大汗还在,一切还有可为啊”
彻辰汗目眦欲裂,死死盯着远处帅旗下依旧稳如磐石的那抹亮银,又猛地转向那支在己方阵中肆意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重甲骑兵,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天灵。
他赖以冲阵的精锐铁骑,在连续三个时辰的亡命搏杀后,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抵挡这蓄势已久、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生力铁骑?
可若放弃部众逃生,他这个大汗可就名存实亡了!
“不,不能撤!”
“勇士们跟我冲,击溃明军!”
彻辰汗纵马轮刀冲了出去,把都儿一看也只能跟着冲锋,拼死反击欲要稳住局势。
陈字帅旗之下,陈牧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要虚脱。
那“贺”字旗映入眼帘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涌上心头。
“郭公,您老是我亲爷爷哈哈哈!”
他猛地一夹马腹,白龙驹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陈牧高举手中长剑,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将士们!贺总兵到了!胜局已定!随我——杀敌!”
“杀!”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杀!”
“杀!”
“杀!”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明军由苦苦支撑、势均力敌,转为了摧枯拉朽的全面反攻。
蒙古骑兵的悍勇仍在,但在绝对的生力军碾压和腹背受敌的绝境下,那以命换命的搏杀,此刻更像是绝望的悲鸣。
终于随着彻辰汗绝望突围而去,蒙军士气大崩,纷纷不要命的四散奔逃。
陈牧纵马拦住高宁,抬手一指彻辰汗突围的方向,急道:“带着你的人,给我追!”
“决不能让彻辰汗有机会收拢败兵反击”
“遵命!”
高宁集合了数百骑兵,对着彻辰汗就追了下去。
他是彻底执行的陈牧的军令,一直衔尾追杀,数次交锋,追的彻辰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最后还是把都儿搏命相阻,才最终得脱。
虽然人没抓到,却有一个重大收获。
九游白纛!
虽然只有一顶,还是副的,高宁也如获至宝,亲自扛着送到了陈牧面前。
“大帅,卑职幸不辱命”
“啊?哈!”
陈牧狂喜着从马上就崩了下来,紧跑两步小心的双手接过,轻抚那银白色公马鬃制成的缨子,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
“好,好,好哇!”
九游白纛,又称查干苏勒定,由成吉思汗在斡难河建国时所立,自蒙元之后就是蒙古的权利象征。
在蒙古一族中的地位,几乎相当于汉人的大禹九鼎和传国玉玺。
虽然这只是八柄陪纛之一,却依旧堪称神物!
陈牧强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看着浑身染血的高宁关切道:“伤势如何了?”
高宁立刻挺直了身子,抬手拍了拍胸脯,随即惋惜道:“大帅放心,都是敌人的,追击一切顺利,只是可惜还是让彻辰汗跑了”
“没什么可惜,将来再抓就是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陈牧又安抚了几句,带上白纛来到郭桓身侧,轻轻往狠狠地上一跺,笑的眼睛都快没了:“郭公,要不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