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抚台大名,如雷贯耳”
风行中跟着来到后堂,对着陈牧再次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挚,“今日得见尊颜,风某三生有幸”
陈牧眼皮微抬,并未立刻回应。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手中盖碗里的茶沫,发出细微的刮擦声,让这份沉默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
风行中垂手立着,目光落在脚下地面上,表面依旧淡定从容,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这位年轻的巡抚方才在大牢里那冷淡的态度,分明是待价而沽的姿态。
而恒山派如今的情形,宛如那案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师父师叔,你们啊!!!”
时间一点点流逝,风行中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似乎有些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等待,等待这位抚台大人开出他的条件。
可他不知,陈牧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巡抚大人此刻内心里十分犹豫。
原本他对付恒山派,就是为了报仇,问题简单的很。
可青儿的出现造成了一个变数,让他看到一个能收服恒山派为己用的可能。
在去大牢之前,陈牧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便是用恒山派培养一批绝对忠诚于自己的死士,便如那薛明宗一般。
可进了大牢,特别是遥遥望见两个反王后,陈牧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子彻底冷静了下来。
国朝厂卫无孔不入,哪怕有吴锦遮掩,私募死士这种事也难以彻底掩盖。
一旦事发,他陈牧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行,此事决不能行,至少现在不行”
终于,陈牧放下了茶碗,缓缓道:“风掌门,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本抚政务繁忙,没太多闲工夫听这些虚词。”
“墨玄黎二人谋害朝廷命官,屠戮大明官军,乃十恶之罪,恒山武馆众人连坐,当斩立决”
风行中本来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上来就定罪,顿时脸色一变,可还没等他说话,就听陈牧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与妙英师太这次帮助官府擒拿逃犯,算是戴罪立功,按律当酌情减轻罪责”
“恒山武馆罚银五千,馆主需一年内手抄大明律三十卷交于本地县衙,以明朝廷之法度”
风行中呆楞楞看着面前的年轻巡抚,感觉自己耳朵好像出毛病了,怎么好像这巡抚大人,轻轻的把整个恒山派就这么给放了?
“朝廷里的狗官难道长良心了?”
“不可能!此间必然有诈!”
风行中这些年当掌门,与官府打交道多了,太知道这帮官儿是什么德行了,嘴上说的仁义道德,心里比魔教崽子还脏,所以此刻陈牧轻轻的准备把恒山派放了,他反倒不信了。
“这狗官时隔数月都会报复,必然不是心胸开阔之人,静觉不过一女子尔,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颜面?”
“那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有道是鬼吓人不可怕,人吓人最可怕,陈牧不按套路出牌,使的风行中瞬间陷入脑补状态,很快一个恐怖的念头浮现脑海:“嘶,难道是想先把我们放了,然后再治一个畏罪潜逃之罪?”
十年前他初掌恒山之时,便从长老之中揪出一个隐藏的魔教的卧底,为了恒山派在江湖上名声,风行中就用了相似的招数,嫁祸其偷盗武功秘籍,从而清理门户。
人很多时候是以己度人的,从未接触和了解的事,脑补都补不出来。
风行中自己做过这种事,如今脑补起来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行,决不能让他得逞,否则恒山危矣!
想到此处,风行中翻身跪倒在地,叩首道:“禀抚台,二老下山我等虽不知,却也有失察之罪,虽蒙抚台开恩,可我与妙英师姐也再无颜继续做恒山掌门,师姐弟子静觉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为人良善,乃不世出之奇才,故此草民斗胆,请抚台放静觉回恒山,继任为恒山第十代掌门”
陈牧之所以选择轻轻放过恒山,乃是因为此时他根基太浅,并不是收服利用的好时机,故而想留个善缘,将来再徐徐图之。
可万万没想到,他都抬手放人了,偏偏人家不同意,还要自插两刀,这事可玄幻了。
陈牧那多灵的人呀,虽然不清楚这位为什么这么干,可到嘴的肥肉不吃,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青儿?你们打算让她做掌门?太年轻了,能服众么?”
风行中闻言大喜,立刻保证道:“抚台放心,静觉的天资极佳,本就是下一任掌门的人选,何况有我和师姐在,此事绝无问题”
“可恒山掌门,需要出家为尼吧?”
恒山分僧俗两支,俗家做掌门不需剃度只是不能婚配,僧家则都需要落发为尼,此乃恒山门规。
可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变通!
风行中早已和妙英师太谈论过这事,如今听陈牧疑问理解解释道:“静觉是带发修行,本身乃是俗家,除非皈依三宝,否则哪怕做了掌门,也并不需要落发”
陈牧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风行中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不影响巡抚大人做出判断。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掌门就掌门!
“此乃你们恒山武馆家务事,外人不便参与,若青儿愿意,本抚愿意成人之美”
“多谢抚台大恩,此恩此德,恒山弟子铭记在心,终身不忘”
.......
恒山派被官府剿了!
一时之间整个江湖人人自危!
有江湖宿老跳出来欲召开武林大会,选武林盟主,共同对抗朝廷。
然后,他就被朝廷当逆匪抓了。
随着更多消息传来,江湖人这才知道,恒山派为何被剿,纷纷幸灾乐祸,大谈其有取死之道云云。
后来恒山派被小惩大诫一番后放了出来,江湖上对陈青天那是赞不绝口,颇有仁德昭与四海之势。
至于恒山派掌门换成个小姑娘,人人都可以理解,毕竟出了这么大事,总要给朝廷个交待不是,换个掌门,本就是应有之意。
但是对当事人青儿来说,就多少有些为难了。
“公子,我.......”
“怎么,这次不想走了?”
陈牧端坐在太师椅上,侧着头出言调侃:“记得当初某人,去意甚坚,要找自己的路来着?”
“公子!”
青儿姑娘年方十四,哪受得了这个,羞臊的直跳脚,衣角都快绞烂了。
陈牧见其一点晶莹已在眼眶打转,便知自己这玩笑有些过了,连忙拉过姑娘小手,不断摩挲道:“好不容易回来,公子我也舍不得你,可恒山派很重要,将来大有用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青儿满脸通红,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小脑袋瓜里就充斥这一个声音:少爷需要她。
“好,青儿听公子的”
原本她没想留,后来她不想走。
可身若浮萍,又由不得她。
陈牧见青儿答应了,自然万分欣喜,刚想继续安抚几句,就见姑娘突然抬头,认真道:“公子,青儿在恒山只是个小弟子,做掌门的话,师兄师姐们能服气么?”
“青儿,你能想到这点,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陈牧抬手揉了揉青儿小脑袋,笑道:“放心吧,此事公子我自有安排,保你坐稳这掌门之位”
胸脯拍的邦邦响,青儿刚一离开,陈牧就挠头了。
“嘶,这个,还真是难题!”
事发突然他哪有什么安排,刚才不过就是在青儿面前,维持个形象罢了。
每个圈子都有他固有的生存逻辑,他是官场中人,对江湖这一套完全不懂。
不过当官就是有个好处,手下人多,他不明白,可有人懂呀。
“来人,把萧铎和余合二人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