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铜烛台上,微弱的烛光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蠋虫在烛台上缓缓爬行,它们啃食着凝固的蜡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周鸿宾的目光紧盯着那支黑洞洞的枪口,他注意到枪口微微偏移了一个弧度。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他的心跳加速,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暗袋里的刀片。
这把德国袖珍刀是他的秘密武器,曾经割开过三个背叛者的喉管。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暗袋里,隔着细麻布料,周鸿宾甚至能感觉到它随着自己的脉搏一同跳动。
“好处?”八字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枪管在掌心转出青灰色的光,“苏瑶手里有本《太医院密档》,记着付倚天帝当年被毒杀的配方。”他突然贴近周鸿宾,腐叶般的气息混着鸦片味扑面而来,“您不想知道,当年是谁给老佛爷递的砒霜?”
窗外,一只引魂蝶如同幽灵一般,轻盈地扑在纱纸上。它翅膀上的磷粉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是来自幽冥地府的使者,留下了一道道神秘的痕迹。
周鸿宾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凝视着那只引魂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只蝴蝶的出现绝非偶然,它所带来的秘闻如果属实,恐怕足以掀起半个北洋官场的轩然大波。
周鸿宾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八字胡的腰带上,那里悬挂着一只铜铃。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孙不才生前常说的“风铃渡鬼”暗语。这是前安王府密探之间的联络信号,难道这只引魂蝶与前安王府有着某种关联?
周鸿宾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平常的场景。引魂蝶、铜铃、暗语……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巨大阴谋。
“说下去。”他松开袖口刀片,从怀表夹层摸出美儿国公司的鸦片膏丸,“若敢诓我,你知道滇南有种‘点天灯’的刑具,专烧说谎的舌头。”
八字胡接过药丸咬碎,嘴角溢出黑红色汁液:“密档第三卷第七页,记着个姓‘吴’的药房学徒。”他指尖蘸着药汁在桌面画了个狼头,“上个月吴影的暗杀团全军覆没,尸体上都有这种伤痕——和十年前血洗陈家堡的杀手一模一样。”
周鸿宾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指甲刺破皮肤所带来的刺痛感,但他却浑然不觉。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正被一件事情所充斥着——陈家堡灭门案。
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整个陈家堡在一夜之间被血洗,无人生还。而在那片废墟之中,周鸿宾捡到了半枚狼首令牌。这半枚令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周鸿宾将这半枚狼首令牌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祖坟的香炉底下,仿佛这样就能够掩盖住这个秘密一般。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想起那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而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檐角的风铃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也让周鸿宾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廊柱的阴影处,突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月牙白的衣角在阴影中一闪而过。那是苏瑶当年常穿的杭缎旗袍的颜色,也是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颜色之一。
“苏瑶当年竟然没有被打死?”八字胡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她不仅没死,还带着那份至关重要的密档躲进了西山的碧云寺。”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一躲就是好几年啊!一直到三年前,付显开始参选大总统的时候,她才又重新露面。不过,这次她可学聪明了,竟然带着自己的心腹,乔装打扮成修女的模样,偷偷摸摸地潜入了京城。”
说罢,八字胡从自己的靴筒里抽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对方,“您看看这张照片,上面那个戴着斗笠的老尼,正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上车呢。再仔细瞧瞧这车轮印,不正是总统府的鎏金轮毂吗?”
周鸿宾抢过照片时,烛火突然爆了个大灯花。他认出照片里的老尼左手有六指——那是苏瑶的陪嫁丫鬟“六姑”,传说这人能用银针隔空取人性命。远处传来五更梆子,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密档在何处?”他扯下墙上的军事地图,露出背后暗格,里面码着十二只贴着“云南白药”标签的铁皮盒,“用这个换。”盒盖掀开,里面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佛头,每尊都刻着前清皇家寺院的铭文。
八字胡的喉结滚动着,目光在金佛上停留三秒,忽然又把枪口顶住周鸿宾心口:“还有个条件——事成之后,您得帮我找到‘青铜狼首’的真正主人。”他扯下瓜皮帽,露出左耳后碗口大的烧伤疤痕,“这疤是狼首旗下‘赤练堂’的火油弹烙的。”
周鸿宾盯着那道疤痕,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一本账册,最后一页画着相同的狼首图腾,旁边用朱砂写着“影卫”二字。窗外传来晨鸡初啼,他忽然笑起来,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成交。”他伸手握住枪管,任由膛线在掌心压出纹路,“但你得先告诉我——吴影的暗杀团,究竟是被谁灭的?”
八字胡正要开口,突闻院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颗燃烧的头颅被抛过院墙,火光照见头颅上插着的青铜狼首令牌。周鸿宾猛地推开八字胡,却见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已插着三支淬毒弩箭,箭尾羽毛上沾着西山碧云寺的银杏叶。
“是...影卫。”八字胡捂着脖子后退,喉头涌出黑血——他刚才咬碎的鸦片膏丸里,混着周鸿宾特制的“见血封喉”毒粉。周鸿宾擦着刀片上的毒血,望着尸体袖口滑落的半张请帖,上面烫金写着:“明日巳时,总统府西花厅,付显敬邀”。
晨雾漫进厅堂时,他终于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胡话:“狼首不是杀手组织...是紫禁城最后的影子内阁...”指尖抚过照片里老尼的斗笠,他忽然笑了——苏瑶,你果然还活着。而那本密档,此刻恐怕正躺在总统府地宫的龙纹箱里,等着他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