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拒马山飘着细雪,付显擦拭着热武器的手指忽然顿住。苏瑶提到“吴影”这个名字时,檐角铜铃恰好撞出裂帛般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寒鸦。他记得十二岁那年,母亲抱着他躲在地下室,听着地面传来的枪声,她发间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成为他对“暗杀组织”最初的记忆。
“三年前围剿时,吴影的银牌杀手割开了我副将的喉咙,”付战的指节敲了敲作战地图,“他们现在有美儿国提供的消音手枪和塑胶炸弹。”窗外的雪忽然变大,将远处的岗哨染成模糊的灰影,“而且,他们目标是你母亲。”
付显的目光猛地转向苏瑶。她正低头拨弄着护甲上的珍珠,那是外祖母送的陪嫁,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个月我收到匿名信,”她指尖划过珍珠上的细纹,“信里夹着半片染血的金叶子——当年吴影就是用这种金叶子标记暗杀目标。”
子夜,付显在城墙上巡逻时,忽然听见西南角传来细碎的异响。他贴着女墙蹲下,月光在枪管上流转,如同一道凝固的银弧。三枚黑影果然从树梢掠过,落地时靴底几乎不沾尘土——正是当年让整个天龙城闻风丧胆的“燕子三抄水”身法。
“砰!”
付显的枪响惊破夜色。最前方的黑影应声倒地,却在落地瞬间滚进阴影里。他立刻猫腰移动,却听见左侧传来衣物摩擦声——是调虎离山!转身时,只见一枚匕首正贴着苏瑶咽喉划过,月光在刃口上划出冷冽的弧线。
“母亲!”
付显的冲锋枪扫出火舌,却见那杀手竟拽着苏瑶向城墙外倒去。千钧一发之际,苏瑶忽然抬膝撞向杀手小腹,同时甩出袖中银丝——那是她暗藏十年的“蝉翼索”,此刻在夜色中绷成一道银线,缠住了城垛。
付显冲过去时,看见苏瑶单手环抱杀手脖颈,悬在半空晃出优美的弧度。“显儿,接着!”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一松,杀手的尸体坠入护城河,溅起巨大的水花。付显伸手接住母亲,触到她腰间微微湿润——是血。
“只是擦伤。”苏瑶按住腰侧,血却从指缝渗出,在月白长裙上绽开红梅。付显忽然想起幼时她教自己读《刺客列传》,讲到“专诸刺王僚”时,用朱笔在竹简上圈出“事所以不成者,乃欲以生劫之”,此刻终于明白,她圈的不是刺客的成败,而是生者的执念。
天亮时,付战在护城河捞起三具尸体,其中一人耳后有枚金色蝶形刺青——正是吴影手下金牌杀手的标记。苏瑶倚在廊柱上,看着丈夫用镊子从尸体牙缝里夹出半粒毒药胶囊:“美儿国的‘含笑半步颠’,果然来了。”
付显忽然握紧母亲的手,触到她掌心薄茧——那是常年练枪磨出的痕迹。“我们该主动出击。”他望向远处的山峦,雪不知何时停了,朝阳在峰巅熔金,“吴影以为我们困守拒马山,却不知天澜郡的装甲车队今早已到胭脂峡。”
苏瑶挑眉,忽然从发间取下一支玉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咔嗒”弹开,露出里面的微型地图。付显认出那是母亲的陪嫁,曾以为只是饰品,此刻却看见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红点——正是吴影在美儿国的三处秘密据点。
“当年我剿灭他们老巢时,”苏瑶指尖划过红点,“留了个活口。那孩子哭着说,吴影发过毒誓,要用我的血祭他死去的弟弟。”她忽然轻笑,将玉簪插进付显发间,“现在该让他们知道,当年那个抱着孩子躲地下室的女人,早已能亲手拧断刺客的咽喉。”
黄昏时分,付显带着热武器部队潜入美儿国租界。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暧昧的色块,他摸着领口的狼首哨子,想起出发前母亲往他口袋里塞了块糖糕——还是小时候的玫瑰馅。当消音手枪的绿光扫过街角时,他忽然听见巷尾传来熟悉的沉水香。
“小心!”
苏瑶的警告混着枪响。付显感觉有灼热的气流擦过耳际,转身时,看见吴影正从楼顶跃下,手中的锯齿刀泛着幽蓝——是淬了毒。他迅速扣动扳机,却见吴影甩出绳索缠住路灯,在半空划出诡异的弧线,避过热武器的扫射。
“付夫人,别来无恙?”吴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刮过玻璃,“当年你灭我满门时,可曾想过今日?”
苏瑶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她的长裙还沾着晨露,却笑得从容:“你弟弟临死前,求我给他留全尸。”她顿了顿,“而你,连全尸都不会有。”
付显的目光忽然被吴影耳后新出现的刺青吸引——那是只展翅的乌鸦,与今早护城河尸体上的蝶形刺青组成某种图案。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密档,吴影组织的杀手等级,正是用“花鸟鱼虫”区分。
“显儿,瞄准他左腰!”苏瑶的枪响同时,付显扣动扳机。两颗子弹几乎同时穿透吴影的身体,他踉跄着后退,撞碎身后的橱窗玻璃。付显看见他眼中的震惊,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刺客最致命的弱点,从来不是武功,而是执念。
吴影倒地时,怀中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付显拾起来,看见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年,站在天龙城的老槐树下,其中一人手腕上缠着红绳——与苏瑶腕间的佛珠绳一模一样。
“他弟弟……”苏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曾是我学生。”她弯腰捡起照片,指尖抚过少年们的笑脸,“那年他们偷偷参加游行,被军阀枪击,弟弟护着他挡了子弹。”
付显忽然明白,为何母亲当年留了活口,为何吴影的复仇如此执着。雪又开始下,落在照片上的血迹,渐渐淡成苍白的花。他握紧手中的枪,忽然懂得,这乱世里的恩怨,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回去吧。”苏瑶将照片折好,放进吴影的衣襟,“告诉美儿国的人,拒马山的子弹,永远比他们的阴谋快一步。”
归途中,付显望着母亲被风雪吹乱的鬓角,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刺客用刀刃书写恩怨,而我们,要用枪炮守护黎明。”此刻,远处拒马山的烽火仍在燃烧,但他知道,当晨光再次照亮山谷时,那些用鲜血和执念织就的暗影,终将消散在热武器的火光里。
雪越下越大,付显伸手替母亲拢了拢披风。她抬头看他,眼中映着漫天飞雪,忽然轻笑:“等这场仗打完,该我为你再说门亲事了。”
付显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却在抬头时,看见东方天际已泛起微光。他握紧手中的枪,忽然觉得,这乱世的冬天,或许真的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