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英”,这三个字,成了“我”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全部身份。
我收了于剑这个“从者”,却没让他行过拜师礼。
我曾悄悄看过他的命格,是天生的剑骨,命里带着一股沛然紫气,未来的传承另有际遇,是那种能一个人劈开一个时代的传奇角色。
我若收他为徒,反倒是用师徒名分这道因果,给他上了把锁,误了他的道。
于是,我便带着他,一大一小,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行走。
我们一起扎进这个世界的五光十色里,既尝人间烟火,也斩妖除魔。
在繁华都市灯火通明的夜市,我会拉着他挤进最喧闹的人堆。他少年老成,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我却偏爱逗他。
路过一个摆着搪瓷脸盆和暖水瓶的套圈摊子,摊主是个叼着烟,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瘦削中年人。我来了兴致,换了十个竹圈,故意递给他五个。
“来,试试手气。”
他有些局促,不肯使用自己一身修为来作弊,绷着脸丢了几个,竹圈不是歪得离谱,就是砸在奖品上弹开,引来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青年一阵哄笑。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默默把剩下的递给我。我笑着接过,手腕随意一抖,竹圈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旁人无法理解的弧线,精准地“嗒”一声,套中了他刚才盯了半天,却没好意思说的那个孙悟空面具。
摊主叼着的烟屁股都掉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把那个在灯光下油彩鲜亮的面具递过来。我
随手抛给于剑,看着他那张想笑又不敢笑,最终还是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的脸,我也觉得,这人间烟火,似乎没那么无趣。
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我们则会变成最默契的猎人。一次难得遭遇b级诡异“异变山魈”,那东西浑身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甲,腥臭扑鼻,力气大得能把碗口粗的松树连根拔起。
我便直接催动“万木归心诀”,脚下的土地瞬间活了过来,数十根成人手臂粗的藤蔓如同闻到血腥味的巨蟒,层层叠叠地缠住它的四肢。
“左边,三息之后!”我喊道。
于剑心领神会,在我创造出那个转瞬即逝的破绽时,他手中的桃木剑已经递出。剑意凝练如针,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波动,精准地从鳞甲缝隙刺入山魈的后心要害。
事后,我们点起篝火,烤着那山魈身上唯一能吃的腿肉,据说大补,当然必须先进行特殊的净化处理。
我会一边用树枝拨着火,嫌弃他盐撒多了,烤得太老,一边又忍不住撕下一大块,吃得满嘴流油。
但有时候,脑中那该死的剧痛会毫无征兆地袭来,像有人正用一柄生锈的铁锥,狠狠凿我的头骨。
每当此时,我便会寻一处僻静之地,取出三枚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朴铜钱。那铜钱表面包浆温润,刻着我看不懂的篆文。我用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手法进行占卜,卦象纷乱如麻,如同我破碎的记忆,指向一个个模糊的、充满了血与火的未来。
于剑会安静地守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桃木剑握得更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或许以为,我是在推演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却不知道,我只是想在那片混沌的未来中,找到一丝一毫关于“我是谁”的线索。
就这样,时光在山水间流淌。
一晃数年,于剑已经从一个清瘦的少年,长成了身形挺拔、眉目间带着几分锐气的青年。他的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带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杀伐气。
他用的剑也从桃木剑,换成了更适合此时锋锐正盛的他的一把铮亮金色的青铜古剑。
那一日,我们行至东海之滨。
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那时候的沿海特区特有的、混杂着鱼腥味与机油味的气息。
夜里,我又一次卜卦。卦象却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
血光冲天,怨气如实质般弥漫,似乎有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在这座新兴的繁华都市上演。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从那纷乱的卦象中,看到了一角属于他的未来——于剑的死劫。
一道模糊的身影,与他纠缠在一起,最终,剑断人亡。
我看着不远处,那个正迎着冰冷的海风,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剑招的青年,心中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与平静,第一次被打破了。
不行。
我不能再让他留在我身边了。
我这残缺的灵魂,这混乱的记忆,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会被卷入这该死的、充满了悲剧的宿命中。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空气清冷。我将他叫到海边的礁石上。
“你的剑,已经够快了。”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块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今天起,你我缘分已尽。”
“你走吧。”
于剑的动作彻底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双总是亮得像星星的眼眸中,瞬间被巨大的震惊与痛苦所填满。
“为……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先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您别赶我走!”
他说着,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礁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先生!求您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但我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我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过身,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一步步走向远方。
“你我本是萍水相逢,缘起缘灭,皆是定数。”我的声音,在清晨的海风中,显得格外飘忽,“你的剑道已成,未来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
“忘了我。”
“你的未来,会有属于你自己的传奇。”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身影一晃,便彻底消失在了城市的晨雾之中,只留下那个跪倒在地的青年,在空旷的沙滩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
与于剑分别后,我再次变成了那个孤魂野鬼。
我留在了东海市,一边游戏人间,一边暗中调查着那卦象中显示的“大凶之兆”。
直到那天,我在街角,遇到了一个正被围攻的年轻调查员。那是一头c级低阶的“执念恶灵”,带着两头d级高阶的“怨念集合体”,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他身上那套类似公安制服的蓝色特调局制服被撕开数道口子,灵能护盾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我随手一道金光符咒,便将那几只不入流的小东西打得魂飞魄散。
那个年轻人看着满地消散的黑气,惊魂未定,但还是立刻整理了仪容,对着我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特调局中级调查员,张明德!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这个叫张明德的年轻人,对我这手神乎其技的道法惊为天人,在得知我居无定所后,竟将我引荐给了他的上级。
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了特调局东海分局的一名“编外顾问”。
他们不知道我的来历,只知道我实力深不可测,道法精湛。对于那些他们感到棘手的威胁和难题,便会请我出手,作为回报,他们也会给我提供行走天下的一些便利以及情报支持。
久而久之,我在特调局内部,便有了个“传奇猎人”的代号。
这个身份,对我而言,刚刚好。
它让我能名正言顺地,去探寻那些被官方刻意隐藏的、与“诡异”、“灵能”相关的秘密,也让我有了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一个能暂时忘却“我是谁”这个该死问题的避风港。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任务目标——临湖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