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太危险了，况且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万一中间有什么环节出错你当如何。”
沈肃清皱着眉这么一说，听懵了的傅守安也回过神来了，连声附和。
“对啊，就是啊，万一被发现了呢？”
展信佳不以为然，“多大点事啊，谁发现我就把谁杀了呗。来一个捅一个，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把他们脖子全抹了再慢慢找。”
傅守安：“……”
好家伙，武功高说话就是硬气，没有操作全是数值啊。
但这丫头说得也对，就她这高攻高防的，她就算真的想一路杀进去他估计都没人拦得住，现在她只是想进去偷东西已经很善良了……
只是回家路上，沈肃清仍忧心忡忡。
展信佳上前主动牵住他的尾指，她尖瘦的脸尚还苍白虚弱着，唇瓣亦没什么血色，可一双桃花眼像是被春雨濯洗过般剔透。
眼睛弯成月牙，泛着盈盈流光。
“小沈大人不相信我吗。”
沈肃清敛目。
他自然是相信她的，他只是难免自卑，自卑自己竟帮不上什么忙。
…或许阿纸更应该找个像她这般厉害的人在一起，关键时刻对方能保护她，能替她披荆斩棘，能将她护在安全的地方，让她不用再涉险。
至少，不应该是他这种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文弱书生。
想到这，沈肃清心绪更加沉重，连面上表情都带了几分强撑的自嘲与苦涩。
他既想自私的握紧牵在他尾指上的手，理智与自尊却又作祟，患得患失，自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足以与阿纸相配，是否能与她并肩。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不舍得松手。
就算自私也罢，卑劣也罢，让她讨厌也罢，他很清楚自己是不会放开她的。
就算是缠，他也会缠着她到死…
心底难以言喻的执念愈深，他眸光愈沉，无法宣之于口的偏执攀附着整颗心脏，寸寸绞紧，生疼着，提醒着他他并非明面上那般正人君子。
临近九月，快至夏末，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凉快了起来。
天幕苍青，偶有伶仃寒鸦掠过这一方天际。
拂过脸颊的凉风泛着淡淡的湿意，或许再过不久就会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净人间。
街上无几行人，略显冷清。
小姑娘停下脚步认真的凝望着他。
她的语气很轻快，笑吟吟的。
“其实我并不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比起躲在谁的身后享受那一份被庇护的安全，我的性格的话…我更喜欢永远闯在最前面！！
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保护在意的人。
会觉得浑身充满勇气，会骄傲，会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小沈大人你想呀…其实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打架厉害就好啦，为什么要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呢？而且我觉得小沈大人最好了！”
一个从贫穷乡下考出来的状元郎。
一个自幼父母双亡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孤苦书生。
若是把她放在小沈大人当初的处境里，她定然做不到像他这样好。或许会在被岁月催折磨砺的日子里早早失去本心，变得麻木。
而小沈大人呢？
即便经历了许多风雨，他依旧把自己养得很好。他在院子里种了好多漂亮的花，他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他过得平淡而温馨。
小沈大人就是有那种无论谁跟他在一起他都能让对方由衷觉得幸福的能力。
无论谁跟他在一起，都会感到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想到这，展信佳笑意更明澈，牵着他的那只手亦握得更紧。
“……嗯，可能有的时候我有些什么地方做得不太好，会让你很不放心。
我知道小沈大人其实有的时候怪怪的，或许是因为害怕失去，但是没关系，只要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一千遍一万遍。
我最喜欢小沈大人了！
只有小沈大人才能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特别特别需要小沈大人，我没有小沈大人就不行，我要永远都黏在小沈大人身边！”
稚气的语气，衬着她明媚的笑颜，灿烂耀眼。
这是他的阿纸。
心中的低落一点点散尽，充盈着暖意。
像是漆夜里透进的碎光，令他彷徨的心能寻到归处，于迷茫中安定。
他启唇，半晌无声。
许多话溢在喉间却只字未言，言语或许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他想说的她都能猜到。
展信佳腻歪的扑进他怀里撒娇。
“好像快下雨了，不想走了，小沈大人可以背我回去吗。”
沈肃清自然不会拒绝。
感觉背后温暖的重量，他声音放得特别轻。
“今天想做什么呢？”
背上的小姑娘晃了晃腿，将脸凑到他肩头，亲近的搂着他的脖子。
“那回家之后小沈大人念书给我听吧！”
其实小沈大人看的那些正经书她都不感兴趣，说起来的话还是傅守安之前搜罗的那些狗血话本比较有意思，但跟小沈大人腻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做什么都好。
彼时，檐外下起倾盆大雨。
天幕是阴郁暗沉的空青，乌云压顶，斜飞的雨丝细密如线，偶尔随风撞在檐角悬挂着的缀着青穗的风铃时，叮铃——
铃声在嘈杂雨幕里分外清脆。
室内阴翳，沈肃清正倚着竹枕半躺在书房搁置的软榻上，腰间搭着薄被，修长莹白的手执着书籍，借着窗外一点薄白的天光，闲听雨声。
小姑娘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碎发蹭在他脖颈间，在她腿边还蜷缩着正呼噜呼噜的橘猫。
窗外雨打竹叶，青枝摇晃，清凌凌发出“嘣——”的脆响。而雨敲格窗，淅淅沥沥，浅淡的茶香混杂着窗外漾来的湿润花香，清新宜人。
炉上煨了清茶，沸腾的茶水煮得咕咚作响，水雾袅袅似清云散开。
对于沈肃清来说，这样的年岁再好不过了。
哪怕永远静止在这一刻，他亦甘愿。
困得迷迷糊糊的展信佳勉强睁开一只眼，视线还未清明，发上先贴来一只温暖的手。
那只手将薄被往上提了提，顺势环抱住她，将她搂得更紧更近。
从她肩膀环过的手蹭上她微凉的脸颊，泛暖的指节缱绻而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舒服得让她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困倦，几乎睁不开眼。
青年淡淡清沉的声贴着耳廓传来，隐隐含笑。
“不是说要听我念书，怎么睡着了？”
“小沈大人…”
小姑娘含糊的梦呓着。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她蓬松的墨发蹭得凌乱，白软的侧脸映着柔和的天光，曲着腿的睡姿让她看上去像只用尾巴把自己团起来的小狐狸。
此刻她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抬指揉眼，声音亦不甚清醒，瓮声瓮气。
“…唔，小沈大人读到了哪一行。”
沈肃清心尖都快融成了一池春溪，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心软。
捏住她揉眼睛的那只手，沈肃清俯身垂首轻轻亲在她眼上，有些许未束的发缕从他肩头滑落，落在她脖颈间蹭得她痒痒。
再抬眸时，他撑着头，眼里笑意更暖。
“读到那倒霉半生的书生在雨里捡了只不聪明的狐狸，就此被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