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人，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我道歉，下次再也不敢了嘛，小沈大人~”
一直到开门进了院，展信佳仍在尝试通过良好的认错态度唤醒小沈大人的些许“父爱”。
值得欣喜的是略见成效。
沈肃清停下了脚步。
他执起她的手，将她腕上被他指节紧紧禁锢得发红的那一圈抵在唇畔怜爱的蹭了蹭，似乎想以这种方式舒缓那并不严重的淡淡淤痕。
弄疼她了…
他眉宇紧蹙，显然在后悔刚才太过用力，丝丝缕缕的心疼与自责顿时涌上心间。
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腕，他垂眸。
握着她的手腕贴在自己脸侧，沈肃清偏头，直勾勾的盯着她。
月辉映照下，他眸底潋滟着银灰色的流光。
声音依旧清冷。
“饿了吗。”
本来面对着凶巴巴的小沈大人，自知做错事理亏的展信佳还有点害怕心虚的，但被他这么一问，她又瞬间委屈得不行，眼眶热热的。
或许被偏爱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反正她再恃宠而骄也是他惯的。
小姑娘没吭声。
她气鼓鼓的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看出生闷气的她暂时不太想沟通，沈肃清脸色更沉，薄唇往下紧抿成一线，也没再说话，而是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了书房。
燃起灯，书房里古朴书架与梨花木的桌台相衬，窗台摆着几盆绿萝，温馨而淡雅。
房间里纸质书香混杂着他身上的淡墨气息，儒雅温和，令人安心。
暖黄的明亮灯光照亮室内，也将小姑娘脸上的不高兴照得清清楚楚。
她垮着脸，全程拿他当空气，就是不理他。
即便如此沈肃清也依旧没有生气。
他牵着她在窗前软榻上坐下，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落座，而是半跪着蹲她身前膝下，把自己置于下位放低了姿态抬头去仰望她。
他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真的不饿吗？”
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
从展信佳这个角度看去，蹲跪在自己腿边的青年五官清隽得像是临摹的古画，深目高鼻，长眉薄唇，完美得近乎失真，毫无瑕疵。
颜如冠玉，无不雅致。
那双过分漂亮的丹凤眼半敛，此刻眸光亮得蛊人，好似蕴着琉璃灯盏打碎后四散的萤火。
因仰头而露出扣得一丝不苟的雪白衣领下半截纤细脖颈，喉结微动，整个人干净得宛若冬日的一捧清雪，又像极了神台上名贵的白瓷器。
他就这样仰望着她。
展信佳瞪大的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沉迷深陷其中。若不是院子里的积德及时“喵”了一声，她恐怕真的就没出息的折在“美人计”下了。
说话就说话，干嘛摆出这么一副很好吃的样子，拿这个考验老干部呢？
展信佳懊恼着，目光匆匆移开，耳尖也悄然泛起一层绯红。
见原本冷着脸的青年眼底浮现出几分得逞的笑意，本就心虚的展信佳更加恼怒，熟透的脸都快冒烟红温了，没好气的踢了踢他的膝盖。
“都说了不饿！…”
“既然阿纸说不饿，那晚上我便不做饭了。”
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沈肃清语气略带遗憾，故作浮夸的演技极其拙劣。
“原来光靠生气竟就能填饱肚子，那看来以后也都不用做阿纸的那份饭了，每日阿纸饿了的时候我便故意挑事同你拌几句嘴就行。”
“你！……”
你有病吧！！
展信佳忍了好久才把后面四个字忍回去，她咯吱咯吱磨牙，气得肩膀都在抖，细眉拧起，圆澄清澈的眼睛里燃起怒火——
虽然这样在沈肃清看来更可爱了。
阿纸可爱，心软软。
尖牙利齿的像炸毛的小狐狸，虽然看上去凶，但是摸上去却毛绒绒的，黏人又黏牙。
这样想着，沈肃清的心都快化成一滩水。
展信佳哪里知道坏心眼的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小沈大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慈爱”了。
她有好多脏话都不敢说，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是眼眶里包着一泡晶莹的泪花，委屈的，眼泪汪汪的，毫无气势的挤出了三个字。
“……讨厌你。”
小沈大人简直坏到没边了！
板着脸吓唬了她一路，还给她讲根本不好笑的冷笑话，而且他还……
想起某件事，展信佳哽住，鼻尖更酸，加大了声音怒气冲冲的又重复了一遍。
“讨厌你！！”
“……”
沈肃清错愕的抬头。
他怔住，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的迷茫，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阿纸说，讨厌他…？
心跳变得极其缓慢，慢到他都快感觉不到那股象征着生命的跳动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世界就像是被骤然定格静止，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唯独耳道里时不时传来刺耳的鸣声，提醒着他，她说她讨厌他。
为什么呢。
明明是她先不遵守约定，明明是她与他人相谈甚欢，她甚至喝酒，又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真的有那么开心吗？真的开心到连家里还有一个他都不在意吗？他只是想过问几句，不可以吗？连这种可怜的权利都没有资格吗？
他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才勉强抑制住崩溃的情绪，死死咬牙，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不能靠得太近。
不能吓到她。
不能太凶。
不能让她感到害怕。
可是阿纸……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小沈大人了吗？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爱你这样专注的来爱我呢？为什么总有事情让你分心？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东西让你感兴趣？
一切似乎开始失控。
沈肃清感觉自己的思绪记忆开始断层，眼前涣散发黑，脑海中一片空白，头晕得想吐，抽痛的心脏泛着难以言喻的恐慌与酸涩。
他极力想要索求什么，却又害怕自己要得太多反而会将人推远。
可是，好痛苦。
遵循着本能，他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神情受伤，沈肃清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脆弱，略快的语速宣示着他不自觉的慌乱。
比起逼问，此刻他的语气更像是哀求。
甚至有点委屈。
“为什么要讨厌我。”
“因为……”
想起他之前又凶又陌生的样子，展信佳眼泪都快包不住了，眼眶通红，连凶巴巴控诉着的声音都带了几许哽咽，瓮声瓮气的。
“…你，你嫌弃我，你还说我脏兮兮的，可是、可是又不是我故意要把口水流到你手上的。
小沈大人好恐怖，一点道理都不讲。我都已经很害怕了一直在给你道歉说对不起，可是你都没有说‘没关系’，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越说越委屈，眼前视线逐渐被水雾氤氲模糊，连蹲在她面前的人影都有些看不清。
展信佳抬袖想擦眼泪，青年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沈肃清心疼的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在生气这个……
还好。
嘴角勉强抿起一点弧度，他以指腹将她温热的眼泪轻轻拭去，舒展眉眼，好让自己现在看上去再温柔，再可靠，再值得她信任一些。
好抹去刚才留给她的不好印象，好让她错觉的认为小沈大人其实一直都是这副文弱的模样。
阴暗？独裁？自私？
怎么可能，“小沈大人”怎么会这样呢，自然只是她不清醒时记错的噩梦罢了。
是假的。
想到这，沈肃清掌心顺势摸了摸她还微湿着的鬓发，放软了声线，语气轻得像是呵出的雾。
“没有嫌弃你…如果是阿纸的话，别说是口水了，无论把什么弄在我身上都行。
不委屈了好吗。
乖，不哭了，怎么从三月到现在还是动不动就掉眼泪…”
孩子捡回来一直哭是为什么？
沈肃清也有点迷茫了。
展信佳泄愤的拽过他的干净衣袖胡乱擦了擦脸，见好就收，乖巧的止住了眼泪。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忘了约定在前，她也不能太过分了。
别管了，她要跟小沈大人和好！
有的时候真的很绝望，明明自己很生气，可是一看着他这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一想到这张脸可以随便亲，她就绷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这属于是做梦都能笑出声的程度。
不是，能跟小沈大人亲嘴的话我就算再惨又能惨到哪里去啊？
可恶，帅成这样算他厉害！
我服了。
那么这个时候她就需要一个台阶了——
别扭的伸手戳戳他的肩膀，展信佳眼睫上还挂着雾气，眼巴巴的望着他。
“…那，家里还有饭吃吗。”
虽然有点窝囊，可生气是一回事，饭总不能不吃吧。
等换了身干净衣裙的展信佳在厨房坐下，窥见不远处桶里已经冷硬的饭菜，她的愧疚又涌了上来，惴惴不安，低着头坐得十分板正。
小沈大人一定是做好了饭菜一直在等她，结果她一直没有回来，他才这么生气……
下次不要再忘记答应小沈大人的事情了。
这样真的很不好，很让他伤心，这次是她太过分了，要好好再跟小沈大人道歉才行。
展信佳默默在心里自责着，自省着。
一旁，青年掀开温在灶台上的蒸锅，水雾四溢。出门前已经重新做好的两人份饭菜正整齐的摆放在蒸锅里，冒着诱人的香味。
生气是一回事，饭总不能不做吧。
先前将凝固到影响口感的剩饭剩菜倒掉之后，沈肃清愣是忍着怒意重新做好了饭才出的门，他就是怕孩子回来之后会饿肚子。
眼下见小姑娘吃得正香，他心里拧成乱麻的思绪才一点点松散，顿时安下心来。
“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吃完了饭把碗筷放进锅里等我来洗就好，还有，阿纸，有件事我们真的得好好谈谈了。”
他的神情格外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