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每一次看见这三个崽子,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尤其是每个崽子全都各有特色。
大龙心思缜密,头脑灵活,二虎为人仗义,小雀机灵可爱。
陈光阳每一个孩子脑袋上都揉了揉,这才迈步走入到了大棚里面。
矮身钻进大棚,一股子湿乎乎、暖融融,混着泥土和嫩叶子味儿的潮气就扑上了脸。
棚里头光线蒙蒙的,像是隔了层毛玻璃看日头,却比外头敞亮不少。
一排排的菜畦子整整齐齐,翠生生的秧苗儿顶着水珠,看着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媳妇沈知霜正猫在靠里头的西红柿架子边上忙活。
眼瞅着肚子已经显怀了,动作却麻利得很,一手扶着竹竿儿,一手麻利地用草绳把有些歪斜的西红柿秧往上绑。
她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额角沾了点泥星子,鼻尖儿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可那神色却透着股子专注和韧劲儿。
“回来了?”沈知霜听见动静,头也没回,手上动作不停,“事儿都顺当?”
“嗯,顺当。”
陈光阳应着,声音放得轻缓。
他几步走过去,没急着搭手,先是目光在媳妇肚子上停了停,又扫过她绑好的那几棵西红柿秧子,点点头:“这茬儿长得不赖,比上回壮实。”
沈知霜这才直起腰,捶了捶后腰,脸上露出点笑意:“嗯,按你上回说的,沤的粪肥劲儿足,又勤着松了松土,根儿扎得深了。”
她指指旁边一小片叶子有点蔫巴的苗,“就那儿,像是水大了点,有点闷根,我正想法子透透气。”
陈光阳蹲下去,两根粗糙的手指头捻了捻那片土,又扒拉了一下苗根附近的土坷垃:“是有点黏了。回头让二埋汰去河滩再挑点细沙土回来,掺和着铺一层,透水就好。这点苗不碍事。”
他顺手接过沈知霜手里的草绳,“我来吧,你歇会儿。这弯腰撅腚的活儿,少干点。”
沈知霜也没推辞,让开位置,从旁边水桶里舀了瓢水慢慢喝着,看着男人动作。
陈光阳干活手脚麻利得很,手指翻飞,几下就把那歪倒的几棵秧子扶正、绑牢,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勒伤了茎秆,又稳稳当当。
“王叔今天来屯里没?”陈光阳一边干活,一边像是随口问道。
他知道公社那头事儿不少,媳妇虽然挂名主任,暂时不用去坐班,但心肯定操着。
“晌午那会儿来了趟,说了说各大队备耕的情况,没啥大岔子。”
沈知霜抹了把汗,“就是西沟大队那个刺头副主任,王叔说有点不服帖,让他给摁下去了。王叔这人,办事稳当,压得住场子。”
她语气里带着对王大拐能力的认可,也隐隐有点对自己暂时不能上任的隐忧,但很快又消了,“他说县里手续都办妥了,等我这头生了,稳当了再交接,正好。”
“那就好。有他在前面顶着,你甭操心。”
陈光阳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咱这大棚,就是你的功绩,就是实实在在的甜头,比啥空话都强。等你这主任‘上任’,腰杆子硬着呢。”
他这话说得实在,也带着鼓励。
沈知霜笑了,眼里的光比棚顶透下的日光还亮堂几分。
她正想说什么,棚子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是二虎子,后面还缀着探头探脑的大龙和小雀。
“爹!娘!”二虎子嗓门响亮,“饭好了!太奶奶蒸了暄腾腾的苞米面大饽饽!说野猪肉炖粉条子也咕嘟烂糊了,贼香!让你们快回家呢!”
陈光阳和沈知霜相视一笑,棚子里那点泥土的微尘仿佛都带了饭菜的暖香。
陈光阳最后环顾了一下这片充满生机的葱绿,点点头:“走,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大奶奶正坐在灶坑门口烧火。
看见了媳妇挺大个肚子,大奶奶眼睛里面全都是心疼,然后又骂道:“你都这么大个肚子了,还老往外跑啥啊祖宗?真当自己牛逼人呢。”
沈知霜嘿嘿一笑:“大奶奶,你可是说,你们那个年代怀孕都要生了,还去扒苞米呢。”
大奶奶掐灭了眼袋锅子:“操他妈的,那俺们那时候是封建的旧社会,你现在不是条件好么?”
“家里啥都有,你这么干干啥啊?扯啥王八犊子啊。”
大奶奶一脸褶子的脸看向媳妇的肚子。
眼睛里面全都是溺爱。
都说隔辈亲,就是这个意思了。
媳妇笑了笑:“没那么矫情了。”
“那也少嘚瑟,要不然我看你出门,我就特么心突突。”大奶奶摇着头说道。
随后就在灶坑口站了起来,抬手掀开了锅盖,热腾腾的白气瞬间弥漫起来了一屋子。
环视了挺着肚子的媳妇,还有瞪大眼睛的三小只。
陈光阳之前不懂。
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这玩意儿其实就是幸福。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饭吃完了,陈光阳看了看新到家的水鬼套餐,这玩意让陈光阳眼睛亮晶晶。
眼瞅天就就要黑了,陈光阳踅摸着,找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再去那个海湾一趟,再去看一看那个海湾沉船灵宝!
在这之前,陈光阳总得给媳妇多打点肉。
思索一瞬,陈光阳就带着捷克猎和半自动上了山。
深秋的靠山屯后山,萧索中透着山林特有的肃杀与丰饶。
一场霜打过。
林子里的阔叶树叶子掉得七七八八,露出灰褐虬结的枝干,像老人筋骨毕露的手。
松柏倒是愈发青黑,针叶攒着劲儿对抗越来越凉的北风。
地上的枯草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倒给追踪野物足迹提供了便利。
陈光阳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一股白烟。
他肩上斜挎着那支擦得锃亮的捷克式猎枪,腰后别着上了膛的半自动步枪,子弹袋鼓鼓囊囊地坠在腰间。
两条猎狗,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一左一右贴着他脚边小步跑着,鼻头不断翕动,警惕地嗅探着周围的气息,尾巴尖微微晃动。
它们知道,跟着主人上山,准有“硬菜”。
“媳妇显怀了,得弄点细嫩不柴的肉给她补补身子,野猪肉粗,狍子肉这季节也偏柴了些…”
陈光阳边走边琢磨,目光锐利地在林间、草甸子上扫视。
“大黄羊,正当时!那肉,嫩,香,还没啥膻味,炖汤、包饺子都是上品。”
他心里盘算着,打上三只,也够吃一阵子了。
他专挑山阳坡和半山腰开阔的草甸子走。
秋霜肃杀,草木凋零,向阳坡上残留的草籽枯草,正是黄羊这类食草活物喜欢寻觅的地方。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片背风向阳的缓坡草甸子,枯黄的草场面积不小,间杂着几丛低矮的灌木。
陈光阳立刻停住脚步,蹲下身,抬手示意两条猎狗噤声。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立刻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呜呜”声,眼神死死盯住草甸子的方向。
有情况!
顺风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的动物气息。
陈光阳眯起眼,经验老道地判断着风向……
他屏住呼吸,像一块融入环境的山石,耐心地观察。
枯黄的草浪在风中微微起伏。
突然,在靠近草甸子边缘,一片颜色更深的灌木丛阴影下,陈光阳捕捉到几个细微晃动的点。
不是草丛本身的摆动,是活物在动!
他凝神细看,只见几个黄褐色的、略显模糊的身影在枯草和灌木的掩映下缓缓移动。
正是黄羊!
个头不小,皮毛在微弱的秋阳下泛着健康的油光。
数了数,一小群,五只!
领头的是只体格健壮的公羊,犄角弯曲有力,正警惕地不时抬头四处张望。
母羊和小半大羊羔则低头,快速而仔细地啃食着地面上顽强生长的最后一点嫩草根和草籽。
它们显然非常警觉,吃几口就抬起头,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动,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声响。
“好家伙,一大家子。”
陈光阳心里一喜,但随即又微微皱眉。
五只聚在一起,警觉性太高,枪一响,没打中的必定炸群狂奔,再想找就难了。
他目标是三只,必须做到快、准、狠,争取第一枪撂倒一个关键目标,制造混乱,再趁乱点杀。
他伏下身子,示意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原地不动,自己则利用地形和枯草的掩护。
像一条经验丰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向羊群的下风口方向匍匐移动。
每一步都异常小心,避开枯枝碎石,身体紧贴冰冷的地面,利用每一处凹陷、每一丛稍高的枯草做遮蔽。
猎人的耐心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致。
秋风拂过草尖的沙沙声,掩盖了他细微的移动声响。
足足用了近二十分钟,他才迂回到一个理想的位置。
这里距离最近的那只母羊大约一百二三十米,上膛的捷克猎枪有效射程内。
最关键的是,他此刻处于羊群的侧面略偏后,几只羊并非完全在一条线上,有射击角度。
枯草丛里一块半埋的岩石成了他完美的掩体和枪架。
陈光阳轻轻地将捷克猎枪的枪管从枯草缝隙中探出,稳稳地架在冰冷的岩石上。
冰冷的枪托抵住肩窝,脸颊贴上去,一股熟悉的金属和枪油混合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胸膛的起伏几乎停止。
透过机械瞄具的缺口和准星,那只正在安静啃食、体型最为肥硕的母羊清晰地被套入瞄准线。
它离另一只半大羊羔很近,但陈光阳有把握不伤及旁边的。
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感受着那细微的临界点。
他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领头公羊再次低头啃食,视线被遮挡的那一刻。
山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就在领头公羊又一次低下头颅,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地面草根的瞬间……
“砰!”
捷克猎枪沉稳的轰鸣骤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枪口火光一闪,硝烟腾起。
那只被锁定的肥硕母羊,应声猛地向前一栽,四条腿瞬间僵直,随即侧倒在地,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它的心脏部位。
“咩……!”
凄厉的惊叫划破空气。
整个黄羊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瞬间炸开了锅!
剩余的羊惊恐万分,后腿猛然蹬地,像离弦之箭般朝着与枪声来源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山坡上方没命地狂奔。
蹄子踏在干硬的冻土和碎石上,发出密集而慌乱的“哒哒哒”声响,枯草被纷纷踩倒。
就是现在!
陈光阳动作快如闪电。
在枪响后的瞬间,他已将打空的捷克猎枪往旁边一放,左手同步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半自动步枪。
身体半跪而起,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混乱中冲在最前面、试图引导方向的那只领头公羊!
它正试图带领羊群冲上坡顶,但坡顶无遮无拦,跑上去反而会短暂暴露在猎人的视线下。
半自动步枪的枪口快速移动、微调。
奔跑中的公羊身影在瞄准镜中晃动。
陈光阳计算着提前量和它的步幅节奏。
没有丝毫犹豫,凭着无数次生死猎杀练就的直觉和手感,他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再次响起。
正在跃起、试图跳上一块岩石的领头公羊,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惯性让它从石头上滚落下来,脖颈处一个骇人的血洞正汩汩冒血,强有力的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便彻底瘫软。
两枪,两只!
羊群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三只更是亡魂皆冒,惊恐地嘶叫着,像无头苍蝇般在坡地上乱窜。
有一只甚至慌不择路地朝着陈光阳侧面稍远的方向斜冲过来。
“大屁眼子!小屁眼子!上!”陈光阳一声低喝。
早已蓄势待发的两条猎狗,如同两道离弦的黑黄色闪电,“嗖”地一声从藏身处窜出。
带着兴奋的咆哮,目标直指那只试图从侧面逃窜、离得最近的半大羊羔!
猎狗的突袭让本就混乱的黄羊更加惊恐。
那只半大羊羔被猎狗的吼叫和迅猛扑来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个急转弯,试图折返。
这个急转弯,让它瞬间暴露在陈光阳的射界之内,而且距离更近,不足百米!
陈光阳眼神一凝,枪口微移,呼吸在扣动扳机前的一刹那完全屏住……
“砰!”
第三声枪响干脆利落。
奔跑中的半大羊羔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侧肋,身体失衡,翻滚着摔了出去,在枯草地上犁出一道痕迹,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好!”陈光阳低喝一声,迅速拉动枪栓,退出滚烫的弹壳,重新顶上火,警惕地观察四周。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已经扑到了那只倒地抽搐的半大羊羔身边,用爪子按住。
发出威慑性的低吼,防止它垂死挣扎或者别的猛兽闻腥而来。
另外两只黄羊已经趁着混乱,像两道黄色的影子,消失在坡顶的密林深处,只留下空谷中回荡的惊慌蹄声和渐渐消散的烟尘。
陈光阳没有去追。
三只的目标已经达成。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腿脚。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先走到最开始击毙的肥硕母羊身边,踢了踢,确认已死透。
好家伙,这分量真不轻,少说也有八九十斤。
接着是那只壮硕的公羊,犄角盘得很有气势,体型更大,破百斤了。
最后是那只半大的羊羔,也有五六十斤。
三只大黄羊,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正是秋膘最厚实、肉质最佳的时候。
“干得漂亮!”
陈光阳拍了拍兴奋地围着他打转、吐着舌头邀功的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的脑袋,从腰间解下随身的小皮囊,倒出两块预备好的风干肉条犒赏它们。
“回家有你们好吃的!”
接下来是力气活。
陈光阳抽出随身锋利的猎刀,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猎物。
放血、开膛,小心地避开苦胆、剥皮……
动作娴熟流畅。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和温热的内脏气味。
他将内脏分给两条守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猎狗一部分,这是它们应得的奖赏。
剩下的心肝等好下水,仔细用带来的油纸包好,塞进背囊,这可是美味。
剥下的羊皮卷好,三只处理干净、去了头蹄内脏的羊身子,用坚韧的麻绳分别捆好前腿和后腿,便于背负。
陈光阳试着掂量了一下,份量着实不轻。
他先将那只最重的公羊用绳子捆扎结实,背在背上,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一沉。
然后左右手各拎起母羊和半大羊羔,像拎着两个巨大的肉口袋。
“走!回家!”陈光阳招呼一声,两条猎狗立刻摇着尾巴,一前一后地担任起警戒的任务。
它们似乎也明白主人背上的沉重收获意味着什么,步伐都透着轻快。
刚到家里面。
陈光阳刚把羊肉放在了地窖里面。
就看见了三狗子和二埋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小子闻到味道了,这就来了?”陈光阳笑嘻嘻的问道。
“快点过来搭把手,咱们晚上去陈记涮烤弄了这个大黄羊。”陈光阳笑嘻嘻的说道。
二埋汰点了点头:“我刚过去送了点榆黄蘑,他们那边的桌椅都弄好了,正在调试呢,过去正好!”
“那还说啥了,抓紧整!”
于是乎,陈光阳带着媳妇和三小只,还有大奶奶!
二埋汰带上了宋铁军,三狗子带上了大果子,一行人骑着摩托车,赶着马车,就前往了县里面走去。
到了县里面,陈光阳又喊上了李铁军和程大牛逼还有小舅子,以及弟媳妇张小凤,一同来到了陈记涮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