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的喧嚣被刺耳的警笛和公安战士粗重的喘息取代。
两个毛子壮汉被几副“铁镯子”铐得严严实实,像两座被放倒的肉山,瘫在冰冷肮脏的煤渣地上哼哼唧唧。
孙威捂着自己脱臼后刚被陈光阳“硬怼”回去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凉气,但眼神里的狠劲儿一点没减,指挥着小公安搜查两人全身。
“李哥,这俩犊子身上‘干货’不少啊!”
孙威忍着疼,从疤脸毛子贴身的油布包里抠出几张印着复杂俄文和坐标的票据,还有一小卷用防水蜡封着的微缩胶卷,“操,不像他妈纯倒腾皮货手表的!”
李卫国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把抓过胶卷对着站台昏黄的灯泡眯眼看了看,脸色更沉了:“光阳,叫你给说着了!这他妈哪是‘杂鱼’,分明是两条过江的恶蛟!
给老子押回局里,连夜突审!撬不开他们的嘴,老子就不姓李!”
县公安局那间狭小的审讯室里,白炽灯泡“滋滋”地响,光线惨白得刺眼。
咸菜缸子混着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疤脸毛子被冷水泼醒,绑在特制的铁椅子上,手腕脚踝都被固定住,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李卫国和孙威亲自坐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熬鹰似的审。
东风虽然小,但是这年头会俄语的多啊,有个翻译在中间,还能来回的沟通。
起初,疤脸还梗着脖子用生硬的俄语夹杂着中文骂骂咧咧。
可当李卫国把那卷微缩胶卷拍在桌上,冷冷说出几个在毛子那边都算禁忌的部门代号时。
疤脸的瞳孔猛地一缩,嚣张气焰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瘪了下去。
紧接着,孙威忍着胳膊的酸胀不适,把从光头毛子身上搜出的几张写着中文地址和人名的纸条甩出来,其中一个名字被反复用红笔圈了几圈。
“刀爷,红星市东站货场,三号库”。
“杂品……两个车皮……今晚……刀爷……”
李卫国用手指关节重重敲着“刀爷”二字,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疤脸的心口。
“说!这‘刀爷’是个什么来路?!那两车皮‘杂品’,除了手表皮货,还他妈夹带了什么‘硬货’?!”
翻译立刻同步过去。
汗水混着血水从疤脸的光头上淌下来。
他看着李卫国和孙威那两双熬得通红、却杀意凛然的眼珠子,又想起站台上那个赤手空拳、像头下山猛虎般把自己和同伴干翻的“陈光阳”。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喉咙里“嗬嗬”两声,像破风箱在拉。
“说!”孙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搪瓷缸子跳起来,里面的凉水泼了疤脸一脸。
疤脸吓得一哆嗦,终于用生涩的中文嘶哑开口:“刀…刀爷…红星市…地头蛇…接头…货…有…有家伙……”
“这个逼养的原来会中文啊!”李卫国咧嘴说道。
“他不会中文咋接头呢?”孙威眯起眼睛说道。
“什么家伙?!”李卫国逼问。
“短…短火…还有…长…长筒的…”疤脸眼神涣散,彻底瘫软下去。旁边的书记员运笔如飞,刷刷记录。
隔壁观察室里,陈光阳隔着单面玻璃,把审讯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短火”和“长筒的”时。
他嘴角那点闲散的弧度彻底消失,眼神变得像三九天深潭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操他妈的,果然不是善茬!”陈光阳掐灭了烟头,对旁边记录的年轻公安道。
“去告诉李哥,重点问清楚交接时间、地点、暗号,还有这个‘刀爷’手下大概会来几个人,带不带响儿!
另外,那两车皮的‘杂品’,具体是哪些‘杂品’?毛子倒腾东西,向来喜欢夹带私货,除了武器,肯定还有别的,问清楚了!”
小公安应了一声,赶紧推门进去递纸条。
李卫国扫了一眼,心领神会,审讯重点立刻转向更具体的细节。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天色从墨黑转向深蓝,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快到了。
审讯室里,疤脸像倒豆子似的,把他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交接就在今晚后半夜三点。
位置在红星市东站废弃的三号小货场仓库。
暗号是毛子这边亮三下手电,对方回应两下。
对方是“刀爷”手下得力干将“黑皮”带七八个人,肯定带家伙。
两车皮的物资,除了明面上的手表、皮货、望远镜、伏特加,暗格里藏着二十把“马卡洛夫”手枪,五支折叠托的“AKS-74U”,还有两具“RpG-18”一次性火箭筒!
至于其他“杂品”,疤脸只知道还有一些精密机床的零件和…好几箱“水鬼的衣裳”。
“水鬼的衣裳?”李卫国皱眉重复了一句。
“对…潜水…潜水的…新的…”疤脸有气无力地说。
观察室里的陈光阳,听到“潜水的…新的”
这几个字时,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猛跳了两下。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股骤然翻腾起来的兴奋,但眼底深处那点灼热的光,却怎么也掩不住。
县公安局会议室,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红星市局和东风县局的领导通过保密线路紧急沟通后,迅速定下了行动方案。
由李卫国、孙威带队,抽调东风县局最精干的干警,联合红星市局派出的行动队,在红星市东站货场三号库布下天罗地网!务必人赃并获!
陈光阳作为关键情报提供者和“特邀顾问”,自然被要求参与行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回家换了身更利落的深色的一闪,把李卫国之前特批给他的那把捷克撸子和54仔细擦拭上油,插在后腰。
又拿了几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媳妇和孩子们,轻轻带上门,眼神里是猎人即将踏入猎场前的沉静与锐利。
“光阳,这次得靠你那双招子了!”吉普车在颠簸的夜路上飞驰,李卫国坐在副驾,回头对后座的陈光阳说道。
孙威坐在陈光阳旁边,受伤的胳膊吊着,但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崭新的“五四式”。
“放心李哥,跑不了他们。”
陈光阳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田野和山廓,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精密机床零件?毛子往这边倒腾这个干啥?给谁用?还有那“水鬼的衣裳”……新的!妈的,要是真有几套好家伙事儿,那海湾下面的沉船……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在他胸膛里窜动,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那沉船里到底有什么?小鬼子撤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黄金?古董?还是更重要的……地图?文件?光是想想,就让陈光阳的呼吸都微微急促了几分。
三个小时后。
红星市东站,废弃的三号小货场。
几盏昏黄的路灯根本驱不散仓库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寒风卷着地上的碎纸片和煤灰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几节蒙着厚厚灰尘、挂着“杂品”牌子的闷罐车皮,像几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趴在生锈的铁轨上。
仓库周围的阴影里、废弃的车厢顶上、对面的矮墙后,早已埋伏好了公安干警。
陈光阳、李卫国和孙威三人,就伏在仓库对面一座废弃水塔的二层平台上,这里视野最好。
冰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三人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仓库那扇虚掩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寂中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
凌晨两点五十分,远处铁轨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和“哐当”声。
有车进站了,但不是客车,声音很轻,显然是低速滑行进岔道。
“来了。”陈光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果然,没过多久,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出现在了仓库侧面的围墙根下,大概七八个人,动作麻利,散得很开,一看就是老手。
为首的是个敦实的汉子,穿着件鼓鼓囊囊的黑色棉袄,正是情报里说的“黑皮”。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足足五六分钟,才朝仓库那边打出了亮三下、灭、再亮三下的手电光。
仓库虚掩的门缝里,立刻回应了两下微弱的光。
“暗号对上了。”孙威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
“稳住,等他们进去接上头,搬东西!”李卫国按住孙威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眼珠子死死盯着下面。
黑皮一挥手,带着人快速而无声地溜进了仓库。
里面隐约传来几句压低的交谈,接着是重物拖动和铁器碰撞的闷响……
显然是在交接和搬运那些藏着武器的箱子了。
“动手!”李卫国对着步话机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信号枪“啪”地一声打出一颗耀眼的红色信号弹!
“行动!”
“不许动!公安!”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刹那间,刺眼的探照灯光束如同数把利剑。
从水塔、车厢顶、矮墙后同时射出,将整个货场和仓库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埋伏的公安干警如同猛虎下山,从四面八方扑向仓库!
喊声、脚步声、拉动枪栓的“咔嚓”声瞬间撕破了死寂的夜空!
仓库里顿时像炸了锅!惊呼声、怒骂声、箱子翻倒的巨响混作一团!
“操!有雷子!”
“抄家伙!”
“砰砰砰!”几声沉闷的枪响从仓库里传出,子弹打在铁皮门板上火星四溅!
外面的公安战士立刻依托掩体还击!
清脆的“五四式”和“五六半”的枪声爆豆般响起,压制着仓库内的火力!
陈光阳没有开枪,他像块磐石般趴在水塔边缘,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混乱的战场,警惕着是否有漏网之鱼。
他看到两个毛子俘虏交代的那个叫“黑皮”的家伙,正试图带着两个人从仓库侧面一个破窗户往外翻,手里还拖着一个沉重的铁皮箱子!
“孙哥,右边破窗!想跑!”陈光阳低喝一声。
孙威虽然吊着胳膊,反应却极快,立刻调转枪口,对着那破窗方向“砰砰砰”就是一个精准的三连发!
子弹打在窗框上火星乱溅,逼得黑皮几人狼狈地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正面进攻的公安战士在李卫国的带领下,已经用火力压制住门口,几颗震撼弹,这玩意这个年代叫眩晕手榴弹。
准确地从窗户和门缝扔了进去!
“轰!”“轰!”
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爆鸣在仓库内炸开!
“冲进去!”李卫国一马当先,踹开大门,带头冲了进去!
里面顿时响起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打斗声和“缴枪不杀”的怒吼!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快。
在绝对优势兵力和突然袭击下,“刀爷”手下这七八个人虽然凶狠,也负隅顽抗了一阵,打伤了两名冲在前面的干警,但很快就被一一制服。
那个为首的黑皮,被李卫国一个枪托狠狠砸在腮帮子上,当场晕厥过去,满嘴是血。
仓库里一片狼藉。
打开的闷罐车皮里,散落着成捆的皮货、木箱装的手表、成桶的伏特加。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几个撬开的、明显做过特殊夹层的沉重木箱。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的“马卡洛夫”手枪油光锃亮的枪身、折叠托的AK短突那标志性的橙色弹匣,还有两具墨绿色的圆筒状RpG-18!
旁边还有几个小点的箱子,装着一些泛着金属冷光的精密零件。
“报告!武器清点完毕!与口供基本一致!”
负责清点的干警大声汇报。
李卫国和孙威看着这些足以武装一个小队的火力,后脊梁都是一阵发凉。这要是流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光阳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冰冷的杀人凶器,落在了仓库最里面,几个堆叠在一起、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墨绿色铁皮箱上。
箱子不大,方方正正,箱盖上用白漆喷着模糊的俄文,其中一个盖子已经因为刚才的混乱被震开了一条缝。
他大步走过去,用脚拨开挡路的空木箱,蹲下身,一把掀开了那个墨绿箱子的箱盖。
一股淡淡的橡胶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矿灯的光柱下,箱子内部衬着防潮的油纸。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套崭新的、厚实黑色氯丁橡胶潜水服!
配套的铅块腰带、网兜、潜水匕首、防水强光手电筒、压力表盘巨大的铜质减压阀呼吸器,还有……整整六个体积不大但看着就沉甸甸的、漆成军绿色的压缩空气瓶!
瓶身上的压力表指针稳稳地指向满格,金属阀门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崭新的!全套的!
军用级别的潜水装备!
比他从黑市那里换来的老式货色,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陈光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松开,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冲得他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麻。
他伸出手,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那冰凉光滑的橡胶潜水服表面,感受着那厚实坚韧的质感。
又拿起一个压缩空气瓶,入手沉甸甸的,金属的冰冷触感却让他心头一片火热。
有了这玩意儿……那海沟深处……
那沉船的每一个角落……老子都能探个明明白白!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露出的牙齿在矿灯下闪着白森森的光,眼神亮得吓人,像一头盯上了宝藏的饿狼,充满了野性的兴奋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光阳?看啥好东西呢?”李卫国处理完俘虏,走过来问道,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也愣了一下。
“哟呵,毛子的水鬼套装?这玩意儿……你用得着?”
陈光阳站起身,把手里的压缩气瓶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向李卫国,笑容里带着猎人发现新猎场时才有的那种纯粹的、压不住的亢奋:
“李哥,孙哥,这回……真他妈掏上了!这‘杂品’,归我了!我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