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靠在电梯门口，窗台边落下了一地烟头。
当雁荷抱着方汝出现的那一刻，方孝赶忙丢掉烟，但这一幕还是被母女二人看见。
雁荷皱眉却没有说话，倒是方汝质问道：“爸爸不是说戒烟了吗？”
方孝勉强笑笑，“下不为例。”
“爸爸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
“行了，汝汝去见见太爷爷吧。”雁荷及时开口打圆场。
“哼，这次放过你，医院里不能抽烟，小心我举报你啊！”
方孝：“……”
雁荷：“……”
一家三口进来时，王斗盯着方汝说道：“我和汝汝单独聊聊吧？”
听到这话，夫妻二人犹豫片刻，这才转身离开，并贴心的带上门。
闻着房间内的药水味，方汝皱了皱鼻子，慢悠悠的走到陪护座椅上坐下。
座椅有些高，她坐在上面，脚都挨不到地面。
盯着太爷爷，方汝眼珠转动。
印象中，自爷爷走后，太爷爷和太奶奶便性情大变。
以前，还是挺好的。
后来……
方汝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词。
阴婺。
这还是涂山笙笙那个神棍教给她的。
神棍知道好多故事，课间总是讲给她们听。
王斗看着小小的孩童，酝酿许久才叮嘱道：“往后去了京城，小心行事。”
方汝愣住，不解道：“太爷爷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觉得这里挺好啊。”
“咳咳～”
王斗突然咳嗽几声，方汝连忙问道：“太爷爷，你怎么了？”
“要死了。”王斗平静的说道。
方汝愣住，喃喃道：“我不希望太爷爷死……”
“死生有命啊，太爷爷老了。”
“汝汝，我走之前，想摸摸你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好吗？”
“……“
方汝沉默片刻，将身子趴下来，脑袋蹭到王斗手边。
见状，王斗抬起苍老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我王斗活了很久，当过好人，也做过坏人，对的起很多人，也负了很多人。
可从未对孩童下过手。
此举，有愧于心。
但魂无所依，若消散于世间，恐又须多年后才能恢复。
他等不了那么久。
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王斗朝着方汝的脑袋伸出手。
孩童心性且无修为，夺舍轻而易举。
就在即将要触碰的时候，房间内突然刮起了风。
“瀚海归墟引！”
门外的夫妻二人等了许久，都听不见里面有动静，最终忍不住推门进去。
房间内，方汝趴在床边睡着，而床上的老人早已没了生息。
这一幕让夫妻二人沉默不语。
……
王斗的神魂漂浮在空中若隐若现，他来打量周围环境，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居然是南山公墓。
而前方坟头墓碑上坐着的人更是让他沉默下来。
江枫双手撑在墓碑上，身子微微后仰，有些自嘲的笑道：
“老头，你入了凡人躯，眼界变窄了，行为怎么也下作了？”
“对孩童下手，我都看不下去。”
听到这话，王斗飘到地面，然后盘腿坐下，仰视着江枫忽然说道：“我不习惯抬头看人，能否下来？”
江枫：“……”
一人一魂在公墓里相对而坐，好在天色渐晚，没什么人来，不然非得骂一句神经病。
江枫盯着王斗，有些唏嘘道：“老头，到无间海为止，我都依然很感激你。”
王斗挑眉，“现在不感谢我？”
对于这个话题江枫没有应，而是反问道：“我有一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能否解惑？”
“但问无妨。”
江枫酝酿一会，开口问道：“我见过寇清歌，确实是个不错的没人，而司空摘星我并未见过其貌，但修到如此境界，会是丑八怪吗？”
至少江枫见过的女性修为高深者，没有奇丑无比的。
孟婆除外，那是真的丑。
王斗摇摇头，“自然是不丑的。”
“既如此……”江枫更加疑惑，“放着身边人不看，如此执着的追求一位心有所属之人，是否有些太难看了？”
王斗：“……”
想了想王斗问道，“那你呢？”
江枫：“？”
“见过广阔天地，眼光为何还在余火一人身上？”
“哈哈，那是因为我还很弱的时候，便看上她了，往后其他人皆是红粉骷髅，虚妄而已。”
“老头，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说的好！”
王斗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子，你真的很不错。”
听到王斗的称赞，江枫没什么表示，反而幽幽问道：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么？”
王斗摇头，“若是你的话，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听。”
“洗耳恭听。”
“其实我吹牛皮了。”这是王斗的第一句话。
江枫：“？”
王斗指了指天空，又点了点地面，最后手指落在胸口处，长叹道：
“有人说大道在天上，也有人说在地上，更有人说在心中，修仙之道虚无缥缈，我偶然闯入，没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根本是一头雾水。”
“虽入其门，不得其法。”
江枫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王斗呵呵笑道：“我站在了修仙大道上，却不知该往哪里走，怎么走，简单来说，若无人指引，或许一辈子都在原地踏步。”
“老夫资质很一般，远不如那些后来人。”
江枫默然，“后来呢？”
“我遇到了一个人，如仙人般落在迷茫的我身边。”
说到这里，王斗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我的前半生算的上一帆风顺，仗剑天地间，除却不平事，于世人来说，应是英雄少年。”
“可我的后半生，当初那位指引我的人消失了，消失的莫名其妙，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
“指引我前进的灯塔，寂灭的悄无声息。”
王斗甩了甩脑袋，有些阴沉道：“我的后半生一直在追寻对方的脚步，只求再见一面，一解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
江枫有些懵，“这和寇清歌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长的很像她，即便只有几分像……”
“我开始以为那就是，可后来才惊觉，那只是个心有所属的姑娘罢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司空摘星以为那是情爱，实际上我只是想再见一面故人。”
“可惜，我残喘至今，仍未寻到踪迹，哪怕一丝一毫。”
王斗叹了口气，“都说灵体乃是执念所化，可世间生灵谁能没有执念？”
江枫沉默，幽幽道：“但这个过程中，你所做之事，恐非当年之人愿意看见的。”
听到这话，王斗盯着江枫淡淡道：“能够为之放弃一切的，才配称的上最想要，其他的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只是想活下去。”
“……”
江枫不知该说什么。
是非对错，他不想评价。
但王斗的人生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
凡人躯，仙人魂。
为之策划了这么多年，如此想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换句话来说，对方还活着吗？
一直追寻对方的脚步，却从未触及，哪怕只是一丝影子。
或许王斗追逐的，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