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谈话之间，车已经到了商场。
林舟手里本来是没有多少钱的，但是武进将老孙的一百五十万提前放进了一张卡中，还额外给了他十万自由支配。
虽说现在的物价疯一般的增长，但已远远还没有到十万块钱买不到什么东西的地步。
对于一般的普通人而言，十万块钱还是一笔十分庞大的数字。
林舟购物的方式也堪称扫荡，除了衣服之外，其他小孩子能用到的基本都买了一套。
上到文具，下到发卡装饰品，玩具就更不用说了，愣是买了一大堆。
姜杰本来是热心肠来当向导的，结果向导没当成，反倒是成了一个免费的搬运工。
“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
林舟的声音平静至极，就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般，他手指在货架间快速移动，时不时就会从货架上拿下几个东西。
导购小姐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上去十分沉稳的年轻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会在小孩的东西上这么花钱？
在导购员愣神之际，林舟正把货架上的东西成批扔进购物车。
会唱歌的电子绘本、镶着水钻的发卡、最新款的遥控赛车...购物车很快堆成了小山。
“兄弟，你这是要开幼儿园啊？”
姜杰苦笑着扛起第三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脖子上还挂着个会发光的天文望远镜。
他的白t恤后背已经汗湿了一大片，购物袋的提绳在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林舟没答话，只是又往推车里扔了套乐高积木。
“我朋友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在北境驻守，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是故人之子，那就不能怕花钱。”
“嗯，我刚刚看你就气度不凡，这世道上能重情重义的人，就没有一个坏人！”
姜杰竖起了个大拇指，但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你带这么多东西去那个地方，怕不是要被人当肥肉宰啊。”
“靓仔，虽然咱们聊得比较投机，但我也有我的生活，不可能替你拼命哈。”
林舟有些诧异，那鬼地方不就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破小区域吗？
姜杰怎么会对那地方如此忌惮？
“放心好了，有事我扛着。”
“哈哈，你就算不说这句话，有事也得你扛着，遇到什么事我可是跑得比谁都快。”
“我这拖家带口的，跟你这种单身汉不一样，我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一大家子都活不了。”
“买完了吗？买完了该走了？”
“还没有，别着急啊，待会儿我会给你额外付一笔等待费用的。”
“靓仔呀，跟我说什么等待费不等待费的，多伤感情啊！”
“对了，你打算给我多少？”
……
买到最后，姜杰的双手都拿不下了，就连后背都背了一大堆东西。
林舟的情况也差不多，估摸着连车里都放不下了，干脆让商场用小货车送了回去。
“靓仔啊，跟你朋友商量一下，以后要是用不到这些玩具用品了，可以卖给我！”
“我跟我老婆正好最近准备要二胎，这些东西以后迟早都能用得上！”
林舟眼神陡然一暗，商量？
老孙现在都已经化成灰了，他要是想商量的话，难不成也要一起死？
“他这人比较自私，不如你以后考虑和那个孩子商量一下，说不定人家愿意送你呢。”
“唔，也不是不行！”
“喏！前面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林舟顺着姜杰手指的方向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堆歪歪扭扭的建筑。
灰扑扑的筒子楼歪斜地挤在一起，墙皮剥落得像长了癣，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
楼道里永远飘着一股霉味，混合着廉价炒菜的油烟和公共厕所的氨水味。
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交错纠缠，有些地方还裹着黑胶布，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自己接的，电表转得比谁都快。
林舟看到这样的场景，脑海当中只浮现出了极为简短的三个字——
脏，乱，差！
在这里几乎呈现出这个时代割裂的最真实的一面，高速发展的经济背后，也有一群被时代抛弃的人。
“这车上的东西还挺多的，我就发发善心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你先进去喊人帮你搬东西。”
姜杰摇下车窗四处观察，确定这附近没有人盯上他之后再把车窗重新摇上。
“我这是出于好心帮你看东西，但最多也就给你看十分钟，不然我怕下次再来，有人把我轮子卸了。”
“多谢了。”
林舟从后车座上随意拿了两盒玩具，一见面就送一大堆东西，的确是有点不合适了。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尤其是他这一次来的目的实在是太沉重。
林舟每深入一步，都会觉得自己抬起脚所需要花费的力气要多加一分。
他该怎么说呢？
直白地告诉那孩子，老孙已经死了？
还是说……
用什么特殊的方式来暗示？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孙的孙女年纪太小，能不能听懂暗示都是另外一个说法。
而有关于阵亡抚恤金分配的问题，林舟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看老孙所委托的亲戚是否靠谱。
毕竟以前他们或许还会忌惮老孙，但现在老孙已经死了，这孩子真的成了孤儿了。
一笔巨额抚恤金，外加上一个孤儿，这不是妥妥被欺负的身份吗？
思绪飘散之间，林舟已经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眼是一个破旧的木门。
木门微微歪斜地嵌在门框里，底下的缝隙塞着一条发黄的旧毛巾，大概是用来挡风的，可冷冽的空气还是从四面八方渗了进去。
门没关严实，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空气中飘着一股混合了霉味、廉价烟草和隔夜饭菜的气味，闻久了让人喉咙发紧。
林舟伸手，指尖轻轻抵在门板上，能感觉到木头因为年久失修而微微颤动，仿佛轻轻一推，整扇门就会轰然倒塌。
还没等他用力去推，紧闭的木门便被一阵风自己吹开了。
破旧的院子中，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围坐在一张木桌上吃饭。
桌上摆着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盘清蒸鱼和半瓶白酒，这与周围的居住环境格格不入。
见到有人拜访，餐桌旁的女人猛地抬头，因为过度混乱手里拿着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而一旁的男人则迅速站起身，油腻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