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喝声在高维空间中剧烈震荡，久久不散。
四周的深渊之力不再沸腾，而是缓缓收敛，化作一片纯粹的黑暗，紧紧簇拥着那个孤身而立的身影。
寂静，依旧。
但这寂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龟裂。
下一瞬——
一道莫名的、远超“规则”层面的细微波动，突然笼罩了这方高维世界。
周牧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的开始感知。
原本如臂使指的深渊之力，其“活性”开始莫名消退。
脚下「问罪月」的清冷光芒逐渐暗淡。
甚至连那三种神权交织的「色彩」，也出现了灰败、褪色的迹象。
“神秘减弱……现实增强……？”
周牧喃喃，感知着这股将一切“非常规”、“超自然”力量强行压制的诡异规则。
但他的眼角却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不怕这些存在动手，他只怕祂们依旧保持那该死的冷漠。
倏忽间。
周牧身旁的空间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块。
一道没有具体五官、却给人以“伟岸”和“客观事实”感的剪影，凭空出现。
祂手持一把结构极其简洁的“手枪”，枪口抵在了周牧的额头。
一道漠然、平直、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宣读物理公式的声音，直接在周牧意识中响起：
“你越界了，「死亡」。”
周牧没有躲闪，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是……「现实」？”
“是。”
“……”
周牧脸上的表情略显怪异。
但下一秒，他的双手猛地捂住了脸，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快速耸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响，神情在指缝间流露，似哭似笑：
“嘻……嘿嘿……哈哈……”
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最深处硬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的欣悦感：
“终于……”
“终于……”
“终于上当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近乎癫狂的狂笑声，瞬间从周牧口中迸发而出。
见此情形，那名为「现实」的伟岸剪影，“漠然”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不妙”的波动。
这反应不对！这绝非被“现实”压制后应有的态度！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祂那由概念构成的身形就要淡化，试图中断这次“降临”！
然而——
“叮——”
一声充满活力的少女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断了祂所有“跑路”的动作！
紧接着，那少女音无缝切换成了一种严肃的御姐音：
【子系统接管已完成】
【裁定模式已开启】
【当前叙事状态锁定：一】
【叙事范围强制锚定：深渊（全域及关联概念）】
【宿主有三分钟时间，对已锚定目标下达“备注”。】
话音刚落。
所有深渊概念所覆盖的范围，包括「现实」剪影本身，都被一种更为根本的力量，强行凝滞在了某种“待定义”的“初始状态”。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规则波动的气息。
就像一幅已经铺好底色的油画，静静地等待着执笔的创作者。
“诶呀……”
周牧一改之前的愤怒，脸上带着几分惆怅，甚至还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依旧被无数意志“注视”的虚空上方。
“钓了半天，洒了那么多饵，结果就只钓出你这么一条……还算有点分量的‘小鱼’。”
他唉声叹气，仿佛很失望：
“你说说你们啊……”
“怎么就这么……能忍呢？”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很不老实地伸向旁边被“凝滞”的「现实」剪影，在其概念构成的身躯上这里拍拍、那里打打，仿佛在检查货物的成色。
“也行吧～”
他最终叹了口气，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至少是个能用的「未知」。”
“小依。”
【我在！】御姐音立刻回应，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把祂的独立意志抹除。”
“然后将「现实」这个概念归还给诸天万界的底层规则体系。”
【备注一：抹除意志，归还概念本源。指令已确认，添加完毕。】
瞬间。
「现实」身躯内部代表“自我”的辉光，开始迅速暗淡。
尽管外形未变，但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变得空洞，仿佛从一位拥有智慧的神明，退化成了一个纯粹的概念符号。
同时，一丝丝流光，从其“体内”析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周围的虚空维度。
【还有吗？】小依询问。
“嗯……”周牧思索片刻，又道：
“把祂属于「未知」境界的力量本质和位格信息，拆解成十一份。”
“然后，分别传递给「药师」、「博识尊」、「纳努克」、「克里珀」、「互」、「阿基维利」、「伊德莉拉」、「迷思」、「奥博洛斯」、「阿哈」、「岚」。”
“叮——”
【正在检索目标存在状态及可接收性……】
【检索完毕。前置条件‘统一诸天对未知境界的认知与定义框架’已完成。】
【备注二：拆解「未知」本质为十一份，定向传递。指令已确认，执行中。】
几乎在指令确认的同一刹那。
那已经失去自我意志的「现实」剪影，其身躯骤然向内坍缩，爆散成十一道蕴含着至高意蕴的流光，向着诸天万界各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提醒：星神「Ix」出现同步提升迹象。】
周牧思索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必理会。Ix本就特殊，提升与否影响不大。”
“让「虚数」和「量子」通过这份馈赠理解「未知」才是正题。”
他话锋一转：
“「暗星」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叮——”
【正在检索与暗星相关情报……】
【暗星的意志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核心逻辑：渴望复活‘牧·索托斯’，并与之达成共生。暂无偏离迹象。】
“啧……”周牧咂了咂嘴，表情有点复杂，
“没想到当年随手创造的面板……居然如此忠诚……”
【提醒：暗星意志具备与‘牧·索托斯’同等级的学习能力。】
【根据推算，其当前积累已抵达「未知」境界的前置临界阶段。随时可能因特定刺激，爆发出短暂堪比「未知」的干涉伟力。建议早做针对性处理或限制。】
周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算了，留着吧。”
【指令已收到。】
“对了，”周牧似乎想起什么，又指了指高维世界上空，
“现在能再拽下来几个躲在上面的「未知」吗？”
【备注指令无法完成。】
【原因：剩余指令目标与宿主当前所在位置，不在同一叙事层。】
“行吧。”周牧撇了撇嘴，倒也不失望，
“能骗下来一个，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身形向后一倒，直接躺在了「问罪月」上。
“解除裁定模式，恢复区域正常叙事。”
【指令确认。裁定模式解除。】
瞬间，周遭那凝滞的状态如潮水般褪去。
深渊之力重新开始翻涌；神权的三种「色彩」恢复了潮汐；「淤泥」继续向外增殖……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只有那道名为「现实」的剪影，连同其「未知」的本质，彻底消失在诸天的存在记录之中，再无丝毫痕迹。
“叮——”
小依的声音又变回了那悦耳活泼的少女音，带着点遗憾：
【呀！费了这么大劲，结果就只骗下来一个呀？】
【我还以为这次能收获颇丰，抓个三五条‘大鱼’呢～】
周牧躺在月影上，撇了撇嘴：
“够多了。你是不知道那帮家伙有多苟。”
“我几乎把能放弃的‘依仗’都明牌放弃了。”
“示敌以弱到这种地步，祂们还是死活不下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为啥不直接冲上去跟祂们打呢？】
小依有点疑惑。
【宿主你以前不是挺莽的嘛？】
周牧：“……”
他是真无语了，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啊！”
“我要是拎着完整的「神性」上去，祂们还能不跑？”
【那……不带神性呢？】
“不带神性？！”
“这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呀？”
周牧惊了，看系统的眼神仿佛在看另一个三月七。
“我要是不带神性，不得被那帮出生打到形神俱灭啊？！”
小依：【……】
【是……是哈……好像是这个道理哦……】
周牧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没好气地解释：
“想彻底杀死一个「未知」，常规手段基本无效。”
“除非动用「神性」进行根源上的「再定义」，或者像刚才那样，强行锚定其所在的「叙事层」，然后进行「备注」。”
“所以，对付这些躲在深层叙事里的老乌龟，只能靠骗！骗祂们主动降临到我能锚定的叙事层来！”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视线再次投向上方虚空，声音微微提高，确保那些“注视”能听清：
“我这人，最烦的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
“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选择。”
“要么学习「女娲大天尊」，效仿祂对待普通生灵的态度——装，也要给我装出点仁慈、责任和庇护的样子来。”
“要么……”
他呲了呲一口白牙，另一只手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挥砍手势，眼神冰冷：
“被我一个一个找出来，斩尽杀绝。”
“然后，换一批能办事的新神上来。”
“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大不了，我效仿「神性」之前的做法——在整个诸天万界的所有时序中，展开无休止的巡猎。“
“你们可以躲，但除非永远不在任何时间线留下任何痕迹，否则……总会找到的。”
说完，周牧便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高维之上可能传来的任何气息波动，仿佛真的开始闭目养神。
“……”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那沉默厚重而顽固，仿佛并未因「现实」的陨落产生动摇，也并未将周牧的威胁真正放在心上。
“叮——”
【祂们好像……完全无视你了诶。】
小依开始拱火。
“无视就无视呗。”周牧眼也没睁，随口回复，语气轻松，
“连「神性」想要「定义」一个铁了心隐藏的「未知」都非常困难。
“祂们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不也很正常？”
“叮——”
【我有一个问题！】
小依突然变得充满求知欲。
“讲！”
【神性为啥会很难定义那些未知啊？】
周牧闻言，睁开了眼睛，眉毛微微挑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好问题！”
“这么解释吧，”
他坐起身，来了兴致，
“接下来，你来扮演「神性」，我来扮演「死亡」。你试试「定义」我。”
“叮——”
小依似乎觉得这个模拟游戏很有趣，立刻兴奋起来，用庄严的电子音大声道：
【裁定！死亡变成小猪！】
周牧立刻摇头，眼神带着一丝怜悯，语气平静地更正，
“错误。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死亡」概念本身，我周牧，一个拥有死亡权柄的独立个体。”
小依：【……】
【那……周牧变成小猪！】
“错误。此刻与你对话的，不是周牧这个整体人格，我是小牧，是周牧在应对你时的其中一个思维侧面。”
小依：【？？？】
【那小牧变成小猪！】
“错误。”周牧摊了摊手，“此刻产生这个回应的，不是小牧这个临时定义的思维侧面，我是牧牧。”
【？？？？？？】
小依脑袋上挂满了大量的问号。
【这……这就是那些未知存在，规避神性定义的办法？！】
“不止如此。”周牧解释道：
“晋升「未知」境界的存在，基本就已经站在了「全知」或「全能」的门槛上。”
“祂们之所以被称为诸天的顶点，就是因为，在常规认知与诸天结构内，理论上不会再有比祂们位格更高的存在。”
“而「神性」之所以无解，在于祂是第一个达成「未知」的存在。祂就是「全知全能」这个概念本身。”
“后来者，只要在迈向「未知」的过程中，触及了「全知」或「全能」的领域，其本质，就会不可避免地被「神性」吸引、覆盖、最终同化，成为祂的一部分。”
“而且，这个过程几乎无法抵抗，因为你的「知」和「能」本就源于祂。”
【原来是这样吗……】小依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忧心忡忡。
【那我……我之前一直鼓励你、辅助你修行，接触神性的力量……是不是……反而害了你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呃……”
周牧眨了眨眼。
看来这个笨蛋还不知道自己的本质。
他灵机一动，脸上做出了一副故作坚强、却又难掩落寞的表情，声音也刻意放轻，带着一丝能被轻易听出来的哀伤：
“无所谓的，小依。”
“别这么说。”
“我的命，我最初的力量，我走到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所以，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无论前路是福是祸……”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真挚”：
“只要是你说的，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呜呜呜……】
【宿主……】
【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
小依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直接被这番“深情告白”感动得无以复加，脑海里里充满了“是我害了宿主”、“宿主对我这么好我却可能害了他”的强烈负罪感。
下一瞬——
周牧面前的虚空一阵波动，一个穿着风格与银狼相似、有着一张甜美娃娃脸、扎着螺旋双马尾的少女形象，突然从数据流中跳了出来！
她完全无视了此刻还在“演出”的场合和高维空间的环境，带着一串“呜呜”的拟声词，直接扑进了周牧的怀里，小脑袋使劲往他胸口蹭，张口就是带着哭腔的呜咽：
“呜呜呜呜……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该乱给你任务的……是我没搞清楚就让你接触那么危险的东西……”
“呜呜呜……都是我害了你……”
周牧感知着怀里柔软的身体，心中陡然涌起了一丝负罪感。
这么骗一个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系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很快，这点负罪感就被眼前少女那娇俏可爱的模样所吸引，烟消云散。
他思索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然后，他一把将还在呜咽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随意地在身旁撕开了一道通往其核心“系统空间”的传送门。
他决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暂时放下外界的纷争，化身严谨的“学者”，与可爱的小依深入交流一番，搞一下“科研”。
学术研究方向，就暂定为——
「论子系统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