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褪去，他的四周只剩紧紧围困他的白墙，耳边的声音还未散去，他看不见江别，只有那些话从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墙外穿来。
先是茫然，而后是后知后觉的恐慌，他的所有计划貌似就这样被彻底打翻了，他所替对方预设好的美好未来就这样被情感认知障碍和无法与人建立联系推翻了。
修建在心里，用于安慰他的那间房子顷刻间轰然倒塌，在里面好好生活的少年被埋在了里面，飞起的尘埃将在外观看的他整个人蒙上厚厚的一层灰。
恐慌之后又是彻彻底底的茫然，他的思维开始混乱，脑海里像是有人在打架，思维更是跨越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慌乱让他没有办法冷静，想的东西却没法停下来，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即使需要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钥匙对准锁孔，寂静的空气里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外的人跨进屋内，温也悸转头看向门口，拎着水果的夏轻梨转过身，就这样和温也悸对上视线。
空气寂静了俩秒，温也悸攥紧的笔忽然一松，砸在了摊开的习题册上。
夏轻梨错愕的眼睛里藏着几分茫然和困惑，一时忘了动作，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而医院另一边的江别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感叹运气和缘分。
人的一生一直在上演不同时间段的错过。
温也悸曾去过福利院无数次，谢抚恹也曾在那期间里无数次的走到福利院，如果某一天错过的戏码没有上演，或许他们能在那里见上一面。
人生无数次大小考试里，俩个人的试卷或许曾叠在一起过，经过同一个人的手评分赞叹。
夏轻梨的公司楼下，温也悸无数次的走过那里，只差一个回头，他或许就能和走进大门的谢抚恹对上视线。
谢抚恹沿着宜城一条巷子一条路找，某一个岔路口，温也悸也曾背着书包去过那里。
可他们就是那样不凑巧的全都错过了，上午温也悸坐在他面前的景象还没来得及在他今天的忙碌中忘记，另外一个人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二楼的窗外还是一模一样的景色，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的走廊也没有一丝变化，护士站响着几声轻微的页面翻动声，心电检测的嘀嘀声时不时传到病房外。
208和209的病房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住人，窗外有阳光透过玻璃落到铺整干净的病床上，浅蓝色的床单枕头被这束闯入的阳光晒暖，浮尘在光下跃动，香樟树嗅着春天的味道催发了新的枝丫和嫩叶。
208和209中间的隔断处靠坐着一个显眼的身影，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中，整个人几乎全部缩成了一团。
可能是太冷，他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越是用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越是感受不到温暖，甚至抱不住自己。
他们都太聪明，又都不够聪明，都明智的为对方留了一条后退的路，却不舍得就此把所有话都说清楚。
不知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多久，看向那个身影的眼睛里又放着多少心疼和无奈，直到他也感觉到寒冷，他才终于朝对方走了过去。
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可谢抚恹却不愿意抬头。
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在安静中被放大，对方好似在他面前坐了了下来，头顶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揉了一通。
江别盘着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催促他抬起头，也没有询问他一个人蹲坐在这里的原因。
他的目光放空，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眼旁边两间熟悉的病房。
大概他也没有想到当年站在走廊里，让对方帮忙递个东西的偶然，会有这样的后续。
江别叹了口气，不像聊天，只是闲的无聊，自言自语的说几句话。
“小恹，其实很多时候爱和痛苦是一起来临的。”
手掌撑着自己的头，江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人的身体是有反应的。”
“某一天你发现自己看见熟悉却早已天各一方的友人从各个地方，千里迢迢赶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江别说的很慢，眼神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看着对方，“你不自觉的落下眼泪，于是你知道了这是友情，是爱，是感动，留恋和不舍，是心疼他们所为你做的，而你无法回馈，于是你感到了痛苦。”
“还是某一天，某一个人只是站在你面前，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只是看着你，你就觉得这个人很好很好，好到你只能送出自己知道的所有祝福，希望他平安健康，此后今生都顺顺利利。”
“你又流下眼泪，于是你知道了这是爱，却在某一个瞬间发现自己无法为他的幸福做些什么，反而因为你的存在，给他带来了伤害。你又感到了痛苦。”
“又是很普通的一天，夏女士站在你面前。她不再迫切的留下你，看你的每一眼都像最后一眼，你发现她知道了你一切的痛苦，不舍却仍选择放你自由。”
“你再次流下眼泪，于是你知道了那是亲情，是爱，你发现她那样爱你，但自己的存在对她而言只是徒增伤悲，你再次感受到了痛苦。”
江别说完这些话后没有立马说后面的话，他静静的看着对方发抖的身体和明显想用力，却又脱力的双手。
又过了很久，窗外的风已经渐渐停止，江别的目光落在了窗户外的香樟树上。
“可能最后你发现所有的情感都化成了痛苦，然后变成了一颗泪，它夹杂着你的不甘心，爱，恨，拉扯，痛苦，这些让你分不清自己的情感，分不清开心和悲伤。”
“你执着于去表演一个正常人，所以不接受所有感情都是夹杂在一起的，所以执着于把所有感情都划分清楚，画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将所有情感都分别装在自己该待的区域里，超过什么区域是爱，超过什么区域是恨，什么时候是开心，什么时候又该悲伤。”
“世间所有感情都是不纯粹的，你无法正常感知，却迫切的想要把所有东西都还回去，想要两不相欠。”
最后一句话江别说的很轻，很缓，就那样轻飘飘的揭开了一个一直被谢抚恹藏着秘密。
“小恹，你不接受有人爱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