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各边关重地的守边大将,每隔三个月便会往燕安送一道奏章,禀报边关各事宜。
其中包括将士是否减员,粮草、兵械的储备,以及边关内外的防务,他国的动向等。
自从大周与周边各国达成一致,开通商路后,表面上渐渐风平浪静。
各边关守将递上来的奏章,也便稀松平淡,赵祈佑看过后也不会拿出来讨论。
今日赵祈佑突然说起回南关的奏章来,姜远知道他不会没话找话,定然是有事发生。
赵祈佑道:“上官重之的奏章上说,北突可汗阿史那凛风突然病危,苏赫巴鲁与北突王庭的阿力浑,两人都有争夺可汗之意。”
姜远闻言神色一凝,捻着胡渣子,暗道,自己的大舅哥不简单啊,这种事都探查得到,北突王庭有上官重之的眼线啊。
赵祈佑见姜远不语,又道:
“北突王庭,实际上由阿史那氏族、阿啱族、沿陀族、狼旗族,四大部落组成。
如今支持苏赫巴鲁的,只有阿史那氏族支持。
而阿啱族自然是支持阿力浑的,这是他的本族。
又因阿史那氏与阿啱族相互联姻,所以他也得一部分北突王庭的支持。
其他两族,沿陀族、狼旗族也被阿力浑拉拢,朕认为两虎相斗,时机难得,明渊觉得呢?”
姜远叹了口气:“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陛下可是想去搅一搅这浑水?”
赵祈佑摇了摇头:
“我觉得时机尚未到,阿史那凛风还未咽气,苏赫巴鲁与阿力浑还在明争暗斗,并没有完全撕开脸面。
我若是这时候去搅浑水,反倒会让他们同仇敌忾团结一致。”
姜远道:“搅一搅还是可以的。”
赵祈佑眼睛一亮:“明渊有办法?”
姜远笑了笑:“这不是老办法么,谁弱就扶谁,让他们打到天长地久。”
赵祈佑凝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出兵干预?还是提供粮草兵械?”
姜远摸着下巴道:“咱们现在没有兵可出。
东北面的平东都护府已是陈了二万人马,天甘府也牵制住了一万兵力,各边关的将士更动不得。
就连溪水府与藤州驻防还得重新招兵,哪有兵力去帮他们。”
赵祈佑咂咂嘴:“那不就还是那一套么,给钱、给粮、给刀。”
姜远笑道:“不白给,也不是马上给。
待得他们一方打得苟延残喘时,咱们再给。
但要拿城池来换,咱们失的塞外十城,还回来一座,给一些支援。”
赵祈佑拧了拧眉:“他们愿意么?这怕是不成。”
姜远道:“陛下,您可听说过崽卖爷田不心疼?那十座城本就不是他们的,是阿史那凛风抢的咱大周的。
苏赫巴鲁与阿力浑,一旦有一方势败,别说拿城来换支援,就是拿一些草原来换,他们都会不眨一下眼。
因为他们都相信,自己一旦统一北突,往日所失去的都能再拿回来。
但若是兵败,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势弱的那一方,要掌有塞外十城才行。
塞外十城犬牙交错,想来苏赫巴鲁与阿力浑,再不济,手上定然各有数城。”
赵祈佑一击手掌,大笑道:“这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理么?
明渊所说,朕觉得很有道理!那现在咱们该如何?”
姜远也笑道:“现在等着他俩干仗呗。
对了,盐铁的交易可以控制一下,收购皮毛的价格再压一压,让他们的物资加快消耗。
另外,趁他们还没打起来,昂贵却不实用的商品的出关量,再增大一些,咱们打一套组合拳。”
赵祈佑又一击掌:“妙啊,明渊真乃千古谋臣也!”
姜远摇头笑道:“这只是咱们的设想,到底如何,等他们打起来才知道。
不管他们如何打,若起了内乱,北突便是雪上加霜,于我大周有好处。”
赵祈佑点点头:“明日我便下旨,让上官重之做好准备。
只是运往关外的盐铁一旦收缩,只怕那些掌有盐铁专营的门阀士族会反对。”
姜远道:“反对的声音总会有的,但不会太大。
您没动他们在大周的盐铁专营,只是收缩了出关的量而已。
出边关的量一减少,有盐铁专营的门阀士族为了多赚钱,就会抬价,他们不会有损失。”
赵祈佑想了想也觉是这么个道理:
“这样一来,如果北突责怪咱们加价,咱们还可以推说是商贾行商的自发行为,与我大周朝廷有甚关系!”
姜远哈哈一笑:“正是如此!”
说到门阀士族,赵祈佑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朕防着西门楚等人,此次实是对北突用兵的好机会。”
姜远却道:“苏赫巴鲁与阿力浑何时开打还未可知,咱们也不急于一时。”
“话是这么说,但朕像在喉咙里卡了根刺,西门楚这些人不弄掉,处处拖朕的后腿,朕实是忍无可忍!”
赵祈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再忍忍。”
姜远也只得这样安慰,要想灭西门楚与崔氏,反而比出兵北突更难,制约更多,需要正当的理由。
“对了,今日皇叔的长子赵有良离京了。”
赵祈佑突然想起这事来,凝声说道。
姜远讶然问道:“离京了?去哪?”
赵祈佑摇摇头:“赵有良是以去江南游玩之名走的,且带上了家眷。
赵有良此人往日里游手好闲,朕以往根本不关心,但这次却是不同。
朕在亲王府布下了暗夜使,赵有良出行,暗夜使应当提前报予朕才对。
但暗夜使未有动静,于坤川去查了,亲王府的暗夜使联系不上了。”
姜远心神一凛:“去江南?带着家眷?亲王府的暗夜使联系不上了?”
赵祈佑点头道:“端贤亲王府放出来的消息是这样,但朕却怀疑,赵有良在此时离京,没那么简单。
昨日你才提醒朕,过段时间限制四品以上的官员离京,他今日就走了,这不巧了么。”
姜远抱着胳膊道:“带着家眷游江南这理由倒是合情理,但事情太巧就反常了。
不如派人跟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去的江南。”
赵祈佑道:“朕已派人跟下去了,赵有良就是个废物,朕倒不担心。
朕担心的是,安插在亲王府的暗夜使失踪了,端贤亲王会不会知晓朕在查他!”
“不好说。”
姜远沉声道:“大概率是被他察觉了,不如换个方向,盯住西门楚!”
赵祈佑叹道:“自是不用说,朕已经派过人手了,只是目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姜远安慰道:“没事,是人都会有破绽,只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
赵祈佑握了握拳头:
“没错!朕已调集了大批暗夜使,将亲王府、西门家、崔家外围密集监视,不信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两人正说着,观月台上又传出阵阵惊呼之声,赵祈佑与姜远抬头一看,见得天上的圆月正缓慢的隐去。
不知不觉,已至子时,天狗食月的天象正在发生。
此时鸿帝与伍禹铭等一众大儒已上了高台,用望天镜观看这一奇观。
包直笑化身为讲解员,正向一众大佬与学子,普及这一奇异天象。
姜远笑道:“陛下要去看看么?”
赵祈佑也笑道:“还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过了么,天狗食月,是因为咱们脚下这片地,挡住了太阳发出的光么,有甚稀奇。
待得内忧外患皆平,朕再来书院观月,那时候,那张镜片就可以还你了。”
姜远闻言,弯腰一揖:“谢陛下。”
赵祈佑回过头来:“明渊,你我私下闲聊,就不必这么多礼了。
对了,徐幕与施玄昭、花百胡后日起程,你还有什么交待的?”
姜远道:“暂时没有了,让他们来鹤留湾接人就行。”
“好!没什么事的话,朕先回宫了。”
赵祈佑今日来,与其说是观月,不如说是来找姜远说心中的不痛快的。
从北突局势聊到亲王府与西门楚,无非就是觉得被西门楚等制掣了,使得他出不了兵占便宜。
现在姜远又帮他分析了一番北突局势,还给出了建议,赵祈佑闷在心中的浊气才算散了些。
天狗食月的天象渐渐消失,圆月重又挂回天上时,赵祈佑也摆了驾回宫。
而鸿帝与一众大儒又坐回了礼台上,继续煮茶闲聊,看来今夜是准备聊一宿了。
刚观完月的学子们也是兴奋异常不肯散去,最终还是杜恒祥使了狮吼功,才将大部分学子们赶回宿舍。
而另一小部分学子,则被谢宏渊领进格物书院的图书馆,不知又去干什么去了。
姜远带着上官沅芷、小茹等人,以及家中的几个孩子,也往家中而去。
刚走不远,就见得木无畏提了个装满水的木桶,后边还跟着荀柳烟。
想来那桶水就是给荀柳烟打的,姜远暗道这小子还挺开窍的。
姜远也没有去打搅他们,明日再找木无畏聊聊。
毕竟木无畏后天就要随徐幕去济洲了,此时他还不知晓此事,就让他多开心一天吧。
姜远回到府中洗漱一番,就见得小茹捧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过来。
黎秋梧已有喜在身,小茹又怎的不急。
姜远也不含糊,接了那碗汤,也不问是啥,一口喝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杜青与沈冼海过来辞行后,往江南而去。
与此同时,格物书院中驶出一辆载有大量名为“周刊”的杂志册子,往燕安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