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见得县衙后宅中所有人都在看戏,也不见有人走动,忙道:
“县令不在家中,你去他的书房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重要的书信、帐本、文书一类的。”
廖发才轻啐了一口:“你把老子当什么了?老子是绿林好汉,不是毛贼!”
姜远轻拍了一下他的光头:“这时候你还装上了!要想弄死他们,不得找着点证据?别废话,赶紧的!”
廖发才无奈之下,只得将姜远藏在假山后面,又道:“老子识字不多,我哪知道哪些是重要之物?”
“见书信就拿!”姜远催促道。
廖发才嘴里蠕动着无声的骂骂咧咧,蹑手蹑脚的往书房摸去。
别看廖发才五大三粗,却天生是做贼的料,身形竟然如同耗子一般灵巧。
姜远见得廖发才消失在黑暗中,也将自己缩进假山缝隙之中。
谁料此时,那群与那少年玩大王捉爱妃游戏的丫鬟们,嬉笑打闹着竟往假山处来了。
姜远暗道不妙,屏紧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若是被发现,今晚估计就得死在这。
同时心中也如廖发才一样鄙夷愤怒不已。
泷河县是受水灾最严重的县,外面哀鸿遍野,这泷河县衙后宅中却花天酒地,奢糜不堪。
姜远暗骂着时,那群丫鬟挥动着手里的手绢也奔至徦山前,嬉笑着围着假山绕起了圈子。
“少爷快来捉奴婢呀…”
“少爷,奴婢在这呢…”
那群花枝招展的丫鬟侍女,围着假山不停的转,好在她们的心思都在那少爷身上,并没有发现躲在缝隙中的姜远。
但蒙了眼的比没蒙眼的更可怕。
那蒙了眼的少爷,口中说着不堪入耳的荤话,左一爪右一爪的乱抓,却是刚好摸中藏在缝隙中的姜远。
“哈哈…小妖精,本少爷捉到你了吧?”
那少爷迫不及待的将面上的丝巾拉下,迎来的却是一只掐向他脖子的大手。
“嘿嘿,大王,你好厉害哟!”
姜远阴阳怪气的夹着嗓子,怪笑着出声。
“你是谁!”
那少爷大惊之下,便要往后退去,却哪快得过姜远,被一把掐住脖子,只觉呼吸一紧,白眼都翻了出来。
“啊!有刺客!”
“快来人啊!”
那群丫鬟侍女见得变故来得突然,吓得惊声尖叫。
县衙后宅顿时大乱,那看戏的老妇人与中年妇人,迈着碎布便往徦山处奔来。
见得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正掐着少爷的脖子,惊恐的厉叫出声。
“什么人敢来县衙行凶!快快放了我孙儿!”
“来人!来人!快救我儿!”
县衙前宅的衙役听得喊声,打灯笼的打灯笼,提火把的提火把,在丁班头的带领下,慌张的往假山处围了过来。
姜远自知难逃,将那少爷挟持在身前当盾牌,背靠着假山,沉声喝道:“都给我退后!”
丁班头见得这情形,又怒又慌。
他没想到关在大牢中的姜远,不但跑了出来,还挟持了县令大人的独子。
“庄长禄,识相的快放了县令大人的公子!”
丁班头手持长刀,指着姜远吼道。
那穿得富丽堂皇的老妇人,一柱手里的拐杖,布满皱纹的老脸之上尽是阴狠之色,嘴上却是说得和蔼慈祥:
“这位壮士,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若是为财而来,可尽管开口,不论多少银钱,老身都可做主!只要你不伤我孙儿!”
那中年妇人却是满脸焦色,喝道:“休伤我儿!敢动我儿半根毫毛,杀你全家!”
姜远嘿嘿狞笑着,对那老妇道:“要多少钱都行么?”
那老妇人应道:“自然!只要你放了我孙儿!”
丁班头急声道:“老夫人,这是庄长禄…”
“闭嘴!”
那老妇朝丁班头低喝一声,又顿了顿拐杖看向姜远:“壮士请说个数目。”
姜远眼心思急转,拉着县令的儿子慢慢往墙边退了一步。
此时被这么多衙差围住,要想出去,只得靠手里的这个少爷了,便随口说道:“那给我拿十万两!”
那老妇的脸上怒意浮动:“年轻人,你的胃口太大了!你也不怕噎着!十万两,老身倒是给得起,只怕你未必拿得起!”
姜远闻言大怒,一个县令家都敢言有十万两银子,这还只是个县令!
相比之下淮州府尹只怕贪得更多。
“呵!你且拿来就是!我拿不拿得起那是我的事,拿银票来!”
姜远拖延着时间,一瘸一拐的往墙根靠去,此时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廖发才身上。
只盼这货别扔下自己才好,最好从墙头将自己拉出去。
那老妇紧握着拐杖,一双老眼似要吃人一般,死死的盯着姜远:“好!你且稍等!”
老妇说完朝丁班头使了个眼色,又朝那中年妇人道:“去取银票!”
那中年妇人目光阴冷的看了姜远一眼,甩了袍袖便往一间房内跑去。
老妇又一顿拐杖,声音变得更缓:“年轻人,老身已命人去取银票了,可否不要这么用力掐我孙儿!”
姜远又岂是那种愣头青,不但不松手,反而掐得更紧,眼角的余光不停的往两侧瞟,暗骂廖发才怎的还不来。
此时,穿着亵衣,耳朵上还缠着白布的田昌匆匆赶来,见得眼前这情形,顿时暴怒,对丁班头骂道:
“你们都是群废物么!他不是在大牢中么,怎的出来了!还挟持了书砚!”
丁班头诚惶诚恐:“小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出来的,定是王狱头没看好,小的稍后就去收拾他!”
“昌儿稍安。”
老妇人见得田昌赶来,制止住他的喝骂:“这个壮士是为钱财而来,给他便是。”
田昌咬牙指着姜远对那老妇道:“姨母,此人身份尚不明…”
话没说完,便被老妇以眼神阻止:“不管他是谁,书砚的命要紧。”
田昌闻言转头怒瞪着姜远,只恨自己没有将姜远打成残废,才生出这么个意外。
姜远却是笑道:“田昌,你是唐明志的小舅子,这位富丽堂皇的老妇人,想来是唐明志的娘,你又叫他姨母,啧啧,你们家的这关系,比我家养的狗还乱!”
那老妇人听得这话,脸色终于变了,这竖子安敢泼脏水。
田昌更怒,喝道:“庄长禄,你他娘的书读狗肚子里了,我们家哪儿乱了!”
姜远也知道唐明志家的关系不乱,他就是胡说八道以扰乱他们的心绪。
刚才那老妇给丁班头使眼色,一群衙役隐入黑暗中的事,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什么不乱?我读书少,你给我说说!”
姜远说着,又趁机往后移了两步。
此时那取银票的中年妇人回来了,手里抓着一大卷票据,厉声叫道:“银票取来了!快快放了我儿!”
姜远哼道:“谁知道是真是假,你且扔过来我看看!”
那中年妇人闻言脸色一变:“先放人!”
“当老子傻么!”姜远也厉喝一声,手又掐得紧了一些。
“扔给他!”那老妇脸上的怒气越来越重,手中的拐杖猛顿。
田昌从中年妇人手中接过银票,心中却是翻腾不已,先前他认为此人是庄长禄,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因为庄长禄若是贪财,绝不可能与淮州府上下官员对着干。
此人先前又说自己是侯爷,但侯爷要弄钱,何必在这种情形下要,往府城衙门一坐,府尹大人就得赶巴巴的送上银子。
所以,田昌心里又多出一个怀疑来,此人很可能不是庄长禄,也不是什么丰邑侯,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想至此处,田昌又懊恼又愤怒,早知此人是个骗子,早弄死不就完事了。
姜远却是不知道自己在田昌心里有了第三个身份,叫道:“快扔!”
“接好了!”
田昌冷笑一声,将那卷银票一扔,却是故意扔在距离姜远丈许远,灯光照不着的地方。
姜远俊目一眯,田昌打的好主意,那银票所在之处的花丛后,蹲着三四个拿刀的衙役。
若自己真是为财而来,真去捡那些银票,这条命就交待了。
姜远呸了一声,正要喝骂,却是看见花丛后的一棵不高的树上,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枝叶间探了出来,正示意姜远再往墙根靠近一些。
姜远心下大定,廖发才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打得都是跳墙的主意。
姜远也不捡那银票,反而又往后退,他却是没有注意被他掐住的那个少爷,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此时这少爷却是突然发难,抬起脚后跟猛的砸向姜远的右腿。
他早已看出来了,姜远的右腿有伤,之所以任姜远怎么掐他的脖子都不吭气,为的就是等这个时机。
姜远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体格子也不太壮的少爷,心机竟这般沉。
此时被他踹中右腿的伤口,姜远只觉伤口又裂了开来,剧烈的痛疼感袭遍全身,手上下意识的一松。
那少爷奋力一挣,便挣脱了开去。
“给本少爷杀了他!杀!将他砍成肉块!”
那少爷脱了姜远的束缚,狞叫着往丁班头奔去。
就在此时,变故又生。
廖发才像一只大鹰一般从那棵不大的树上跃起,右腿凌空踢出,正中那少爷的后背心。
“啊…”
那少爷惨嚎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砸在一众衙役中,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脑袋一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廖发才看也不看那少爷,落地后一滚,将那卷银票捡了塞入怀中。
等得躲在花丛后准备下黑手的那几个衙役反应过来,廖发才已窜至姜远身前了。
此时,老妇与中年妇人,以及田昌已是慌成一团,围着那摔倒在地少爷就是一阵急摇。
“书砚!你怎么了!醒醒!”
“乖孙!”
任凭一群人怎么喊,那少爷就是没有反应。
“给我杀了他们!剁碎了喂狗!给我孙儿报仇!”
那老妇尖着嗓子的喊叫声,直刺天际,如同妖婆一般。
田昌见得外甥昏迷不醒,朝丁班头怒声道:“别管他是谁!杀了再说!”
丁班头再无顾忌,挥了刀与一众衙役冲杀了过来。
姜远此时想掐死廖发才的心都有,骂道:“你他娘的捡什么银票!你在墙头上将老子拉出去就行了!现在全完了!”
廖发才啐了一口:“十万两银子!老子以前见都没见过,有拿为何不拿!富贵险中求,你说的嘛!”
姜远咬牙切齿:“求你妹啊!烧给你要不要!”
“别废话,杀!”
廖发才见得上百衙役围杀上来,大吼一声,从假山上掰下一块石头来,便朝冲来的衙役砸了过去。
“哼!今日是你们的死期!”丁班头闪身避过砸来的石头,挥了刀便朝廖发才斩来。
岂料廖发才砸出石块后,转身就往假山上窜去。
姜远早就算准廖发才定然要来这一出,左脚用力一蹬,抓住他的肩头就爬上了他的背。
姜远怒骂出声:“你他娘的,想扔下老子?没门!”
廖发才捡了十万两银票,以他这江湖尿性,不独自逃命才是怪事,姜远怎会不防着他。
廖发才见得姜远趴他背上,急道:“你死好过咱俩一起死!”
“混蛋!你就这么干护卫的?!咱俩一起死得了!”
姜远抱着廖发才的脑袋就是不松手。
“不要放走一个!杀了他们!”
田昌站在远处,放声怒吼。
此时廖发才被姜远一拉,想再要跃起已然来不及了,而丁班头等衙役已经杀至近前。
廖发才无奈之下,只得背了姜远应战。
“夺把刀给老子!”
姜远也放声怒吼,双手拧了廖发才的双耳,像拉缰绳一般。
“老子不是马!你给我下来!”
廖发才嘴里叫喝着,手里却是丝毫不慢,他必竟是江洋大盗出身,腾展移挪,杀向衙役群中。
钵头大的拳头使的虎虎生风,还真被他夺来两把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