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讨价还价,血煞人屠见得姜远咬死就给一两银子,反倒信了。
如果姜远开口就说给个千八百两,外带保他的命,反倒不可信。
江湖人士,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血煞人屠现在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只要不在这牢里闻屎尿味与霉味就行。
姜远又问道:“旺财,你咋想出来的法子混进来的?”
血煞人屠瞪了姜远一眼:“我先声明,我给你当护卫,你他娘的不能侮辱老子,老子叫廖发才!”
姜远忙点头:“好的,旺财。”
“我他娘的,总感觉老子的名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廖发才嘟囔了一句,答道:“这有何难,去酒楼吃霸王餐,逛窑子不给钱,这不就进来了?”
“真乃人才!”
姜远竖了竖大拇指。
廖发才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突然想起来,姜远尽问自己了,他除了说自己是钦差,什么都没说。
“哎,我说,你尽问老子了,你说你是钦差,你咋也进这大牢了?也是逛窑子没给钱?”
姜远纠正道:“你现在是我的护卫,你得叫我东家,另外,别老子老子的!我都还没称老子!”
廖发才本能的就想反驳,眼珠一转:“我还是不怎么信你,你一个侯爷,又是钦差,出现在这牢里不合常理!
你不说个二五六七八万的,咱们就拉倒。”
姜远反问道:“你进来多久了?”
廖发才随口应道:“小两个月了,咋了?哎,不是,是老子…是我问你,你咋又问上我了。”
姜远摸着下巴:“你可知外面发了洪灾?”
廖发才道:“那自是知道的,死了不少人,我出去看过,惨不忍睹。”
两人说着,那躺在干草堆上的牢友,却是慢慢坐起身来,眼神飘忽不定的上下打量姜远。
姜远此时已适应了牢房中昏暗的光线,见得这打量自己的人,穿得比叫花子还破烂。
其脸上也尽是污泥,也看不出岁数,但那双眼睛却是明亮无比。
姜远碰了碰廖发才:“那位兄台又是怎么回事?”
廖发才不屑的说道:“这货进来有三天了,是个哑巴也不会说话。
老子问他啥,他都不放一个屁,打他都不吭声的那种,没一点意思。”
姜远放下心来,这人都已进来三天了,应该不是田昌特意安排进来的。
姜远见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以为意,朝他抱了抱拳,继续忽悠廖发才。
“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都是自家人么。”
姜远脸色又正经起来:“淮州遭了水患,河堤被冲垮几十里,百姓死伤无数,但朝廷又未得淮州府的灾情奏章,陛下便命我来巡查。”
廖发才哼了哼:“现在来巡查有个屁用,河堤垮了死了那么多人,你来了就能让他们活过来?”
姜远一巴掌扇在廖发才的脑袋上:“你能不能等老子说完?
你若是不想知道,就赶紧把老子弄出去!我与你说这么多废话,你他娘的又听不懂!”
廖发才有些不服,憋红了脸:“谁说老子听不懂,你且说来!”
姜远拿着根干草捻来捻去:“淮州府瞒报了灾情,才致灾后民不聊生,我若不来,岂不是还要死更多的人?懂了吧?”
“谁料我在到得淮州府地面时,遇上了刺客袭杀,手下护卫为保护我…唉。
后来,我逃到了这泷河县,又被那个叫田昌的,赖死赖活的说老子是什么庄长禄,这不就给逮进来了?”
那看不清面目之人,听得庄长禄三个字,眼睛猛的一眯,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一把干草。
姜远与廖发才却是没有注意这个细节,继续掰扯。
廖发才摸着光头,有些不信:“你扯吧,谁敢杀钦差…不对,你是说…淮州府的狗官要弄死你?”
姜远叹了口气:“你还算不笨嘛!淮州府受了这么大的水患,淮州府尹又封锁要道,不让灾民逃荒,不就是怕朝廷知道么。
我这一来,他们就瞒不住了,不就得要杀了我么,还好,现在田昌也不敢断定我是钦差还是庄长禄,暂时也不敢下手。”
廖发才听得姜远这么说,连忙挪了挪屁股,离姜远远了些:
“我了个艹,咱们刚才的雇佣关系不算,老子不认识你!”
姜远没想到廖发才比他想的还不要脸,阴恻恻的笑道:
“我本不想告诉你,你非要问!知道了又害怕了吧?
你现在后悔也是不行了,我到时候就说你是我的故友或护卫,我死你也得死。”
廖发才闻言脸都绿了,若是这样,不但江湖上的人要杀他,淮州府的官不也得要弄死他?
淮州府的官连钦差都敢下手,杀他这个江湖客,不就像弄死只蚂蚁一样么,那天下就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廖发才黑着脸扑向姜远,大手又往姜远脖子上掐,低吼道:
“好你个狗官,你要死别拉上我!”
姜远也不挣扎,劝道:“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想想,我是钦差哪,见官大三级!你跟了我,我给你封个英勇带刀护卫,以后你就是朝廷的人了,哪个江湖人敢动你?”
廖发才哪肯上当:“你自己都快给人弄死了,你还想拉我下水?你给的那狗屁护卫,又有何用!”
姜远摆手道:“就你这脑子,要不怎么我是侯爷,你是个江湖混子呢?
你想想,我若不是有难,我凭什么给你一个官方身份?
现在正是看你表现的时候,是你立功的时候!救钦差,是多大的功劳!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还需我教你?”
廖发才听得这话,又松开了手,使劲抓抓脑袋:“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姜远语重心长:“自然是!患难才能见真情,旺财,机会只有一次啊!”
廖发才在牢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牙一咬:“老子赌了!你可别骗我!”
姜远猛点头:“钦差怎会骗人!”
“好!咱们这就走!”
廖发才贴着墙根一跃,抓住了牢房顶端的木栅栏,轻轻一推,两根木栅栏便脱了开来。
显然顶上的木头早被他将榫头弄断了,只是虚架在上面的而已,难怪他说来去自由。
就在廖发才要爬上木笼般的木牢顶端时,却又突然跳了下来,迅速的将那两根脱落的木头摆回原位。
“有衙差来了!”
廖发才往墙角一靠,将眼睛闭上装起了死,此时果然有几个衙差提着水桶,拿着马勺走了进来。
“开饭了!”
那几个衙役拿着马勺,在牢房的木栅栏上敲了几敲,高声叫喝。
牢中的犯人们听得吃饭了,争先恐后的拿着破碗伸出栅栏来。
几个衙役像喂牲口一样,从水桶中舀出浑浊的水来,倒进犯人们的破碗中。
那些犯人看也不看,拿着碗就往嘴里倒。
姜远见得这情形,小声道:“进大牢还有口汤喝,比外面的饿死的流民还强上一些。”
廖发才轻哼道:“屁!你一会就知道了。”
放饭的狱卒到了姜远与廖发才的牢门前,拿着马勺不耐烦的敲了敲:“起来吃饭!”
廖发才靠着墙一动不动,姜远也装作没听见,与他们关一间牢房的哑巴牢友,却是低着头爬了过去。
狱卒也不管那么多,马勺伸进桶里一搅,三大勺浑浊的不明液体,甩进了牢门后摆着的瓷碗中。
那哑巴牢友端起其中一个碗,刚递到嘴边就是一阵阵干呕,但却还是大口的喝了下去。
他喝完了自己的,也不去动另两个碗,又径直爬了回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姜远。
姜远见得狱卒走远了,起身拿过碗来一看,只见得浑浊的碗里,飘着半个老鼠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廖发才笑道:“现在知道了?”
“真他娘的,我出去非弄死他们不可!”
姜远将手中的碗砸出牢房,低声咒骂,此时洪水刚退,这老鼠是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这是唯恐泷河县的瘟疫扩散得不够快,竟然给犯人吃这种东西。
姜远砸碗的声响惊动了狱卒,提了马勺便冲至牢门前,指着姜远骂道:
“你他娘的想干什么!不吃以后就没得吃!饿死你个王八蛋!”
姜远双目欲喷火,却是一言不发。
“哈哈哈…”
一声尖利的笑声传来,田昌背着手从过道的阴暗处走来,在姜远的牢门前站定:“嫌吃的不好?”
田昌说着一挥手,一个狱卒端着一个放满酒肉的餐盘走了过来。
“你只要承认你是庄长禄,并把你藏着的东西交出来,别说酒肉什么的,府尹大人都会待你如上宾。”
姜远模棱两可的回道:“我藏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想要什么?你敢讹诈我这个侯爷?”
“侯爷?”
田昌哼道:“庄长禄,你还是别装了!本公子已让人去通知府尹大人与县令大人。
等得他们回来,认出你是假冒的侯爷,你会比死还惨!
你不如痛快的招了,将东西交出来,大家都好。”
姜远看得田昌这副猖狂的嘴脸,低声道:“东西交出去也不是不行,府尹大人可会饶我的命?”
田昌一看有戏,脸上浮出喜色,拍着胸口道:“你放心,只要你交出东西,本公子保你无忧。”
姜远摸着下巴想了想:“好!你近一点,我告诉你东西在哪,你且去取来。”
田昌心下更喜,眼中却是闪动着寒意,只要拿到想要的东西,便立即将姜远弄死。
田昌不疑有诈,走近了几步,将耳朵靠了上来:“你且说!”
姜远脸色猛的一变,伸手便抓住田昌的耳朵,使劲往里拽,狞笑道:
“你他娘的,敢抓我这个侯爷!你真是好胆!”
田昌被姜远抓了耳朵,只觉耳朵快要被扯掉了一般,疼得嗷嗷乱叫:“松手!你敢这般,我杀了你!”
姜远狞着脸使上了全部力气,将田昌的耳根拉裂开来,恨声道:
“老子是丰邑侯,你以下犯上,老子不给你点教训,你当老子是泥捏的?!”
姜远笃定在江竹松与唐明志回来前,田昌不敢动他,此时不报一报心里的恨,还等什么时候。
“放手!”
几个狱卒见得这情形,挥了棍便朝姜远的胳膊打来。
姜远连忙一松手,将手缩了回来,恶狠狠的看着田昌。
“庄长禄!老子要杀了你!”
田昌捂着被撕开一道口子,流血不止的耳朵,怒声嘶吼:“给我开了牢门,打死他!”
姜远冷笑道:“田昌,你敢动本侯一根手指头,本侯便将你碎尸万段!速让江竹松来见本侯,本侯要看看他敢不敢动我!”
姜远极其嚣张,竟令暴怒的田昌冷静了下来,此时他根本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侯爷还是庄长禄。
但不论是庄长禄还是丰邑侯,他此时都不敢下手。
若此人是庄长禄,谁知道他把奏章、账本等东西这些东西藏哪了,又或者给了谁?这时候弄死了他,得不偿失。
若此人是丰邑侯,盐店逃了的掌柜与伙计,又还没抓着灭口。
若动了此人,消息万一漏回了燕安,田昌得被灭九族。
如此这般,田昌虽怒也不敢贸然动手,要杀这人,也得把盐店的人抓着才行。
“你行!你给我等着!”
田昌恼怒之下,捂着耳朵出了大牢,喝令所有衙役出去搜捕盐店的人。
只要抓着盐店的人将其全杀了,不管牢中这人是不是丰邑侯,都要他死!
“嘿嘿,侯爷够胆!你都这个鬼样子了,你还敢惹田昌这货!这人心胸狭小又短视,心还毒,你可要小心了。”
廖发才抱着胳膊,嘿嘿笑道。
姜远呸了一口:“他还不敢动我,咱们赶紧走!等得江竹松回来,我就活到头了。”
廖发才却道:“现在不急了,等半夜时分更稳妥。”
此时那哑巴牢友突然开了口:“你真的是丰邑侯?”
姜远与廖发才齐齐转头看去:“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