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封芮怎么突然杀到格物书院了呢,这还得从今早说起。
荀柳烟与灵儿在利哥儿家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便起了床。
今日是格物书院开学的日子,万不能迟到的,但荀柳烟又怕自家府中的护卫还没走,只得去央求木无畏给她想法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四个少年中,利哥儿不好说话,柴阳帆憨憨的,徐文栋也不怎么搭理她。
只有木无畏这根木头是个热心之人,再加上昨晚居然还梦见他了,荀柳烟自然而然的就会靠向他。
“木公子,小女子猜想,我家府中护卫定然还在村中,你可得帮我。”
荀柳烟可怜巴巴的看着木无畏。
木无畏摸了摸脑袋,为难的说道:“这如何帮你,你这一夜未回,你爹定然心急如焚,我看你还是回去与荀大人说明,征得他同意才好。”
荀柳烟听得这话,杏目中的泪说下来便下来,也不叫木无畏公子了:“木世兄,小妹若能说服家父,怎会偷跑出来。
小妹若是回去,定然再也出不来了,家父还让小妹嫁给一个吃喝嫖赌的大麻子,你可怜可怜小妹。”
木无畏听得这话眉头紧皱,他虽有点木,但见得梨花带雨,娇艳动人的荀柳烟,也不禁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若真被嫁给一个吃喝嫖赌的大麻子,那真就是太可惜,也太惨了一点。
木无畏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他很清楚勋贵之家的子弟与女子,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有任何自主权。
家中为了利益,嫁娶都会权衡利弊,只要于家族有利,是头老母猪该娶还得娶。
勋贵家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木无畏能有这番理解,原因也很简单,他姐夫樊解元,早两年想让他与礼部的一个侍郎的女儿定亲。
因为木无畏当时年岁尚幼,又刚入军中历练,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木无畏打听过,礼部侍郎家的女儿长得一言难尽,年岁还比他大。
木无畏誓死不从,奈何礼部侍郎官居正四品,木家若与之联姻,这是高攀,哪容木无畏反对。
好在,樊解元察觉到太子有异动,那礼部侍郎是太子的党羽,这才没有逼木无畏定下这门亲事。
后来,太子谋逆,自裁于通阳门内,那礼部侍郎一家也被满门抄斩。
若是那礼部侍郎不参与谋反,木无畏的这门亲事铁定跑不掉。
如今听得荀柳烟这番话,很难不感同身受。
“那…一会,你随在我身边,装作是我妹子,灵儿暂留此处,我们掩护于你。”
木无畏抓了抓脑袋,他也就只能想这么个办法了。
荀柳烟闻言一喜,当即收了泪,美目含羞的看着木无畏,盈盈一礼:“木世兄,你真好,谢谢你。”
木无畏俊脸一红:“小事,小事。”
荀柳烟得了木无畏的许诺,欢快的回房收拾包裹去了。
利哥儿与徐文栋看得直摇头:“木兄,几声世兄叫下来,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将来你定要栽她手上。”
徐文栋也道:“这女子不简单,木兄你不该答应她的。”
木无畏满头黑线:“你们现在才说,不觉得晚了点么?我都应下她了!”
柴阳帆却是嘿笑道:“我看这姑娘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没事,大不了娶了,多大个事。”
木无畏与利哥儿、徐文栋齐齐看向柴阳帆:“你从哪看出来的一见钟情?”
柴阳帆咧嘴笑道:“直觉啊,想当年我老家隔壁村的宋小娘,看我那眼神就与这荀小姐看木兄弟的眼神一样…只可惜当年我家太穷,她爹太爱财…”
利哥儿连忙打住他的话头:“柴兄,昨天你的风流往事与憾事,已说了八百回了,你不必再重复。”
木无畏也耸耸肩:“柴兄,你别胡扯,人家姑娘要名声的。”
“你们不信算了。”柴阳帆咧嘴憨笑一声,也不以为意。
木无畏与利哥儿、徐文栋都觉得柴阳帆憨憨的,他的话哪能信。
木无畏与利哥儿等人,将荀柳烟夹在中间,荀柳烟则紧拽着木无畏的衣角,微低了头,装成木无畏的妹妹。
此时格物书院外到处皆是学子,许多学子争先恐后要突破禁军组成的人墙。
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
荀柳烟见得这场景,反倒松了口气,这么多学子在这里,即便家中的护卫在这里蹲守也断然注意不到她。
很可惜,她太低估了向天高。
向天高不过二十五,却能成为荀封芮的心腹护卫,怎么可能没点本事。
向天高的武艺很高,相当的敏锐,极善观察细微之处。
他不但将手下的护卫家丁分散在学子中,自己也四处转悠。
很快,他便发现了夹杂在学子中的木无畏与利哥儿等人。
四个少年将一个女子保护在中间,在这乱糟糟的地方也很正常。
但在这处学子云集的地方出现女子,就不正常了。
虽说格物书院男女不限,但真能不顾礼法来这念书的女子,据向天高观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木无畏等人夹带着一个女子,这就极为显眼。
向天高不动声色的随着涌动的学子,接近木无畏等人一看。
只这一眼便认出那个微低着头,紧紧拽着一个少年衣角的少女,正是自家二小姐。
向天高大喜,高声叫道:“二小姐!”
荀柳烟听得这一声叫喊,顿时吓得一激灵,这声音太熟悉,她怎听不出来是自家护卫向天高的声音。
“不是我!”
荀柳烟被吓得惊慌失措,暗叫一声惨了,口中急着否认,松了木无畏的衣角,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木无畏的手。
木无畏只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润的手拉住,不自觉的握紧了。
“二小姐!请跟小的回去!老爷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向天高见得荀柳烟牵了木无畏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嫉意与怒意。
荀柳烟被认了出来,知道也是装不过去了,索性抬头挺胸:“回去告诉我爹,我要在这念书!”
木无畏与利哥儿、徐文栋、柴阳帆见得这情形,也不好出声干预,必竟这护卫是奉命来找荀柳烟的,且看她如何应对。
向天高腰微弯,双手高拱:“二小姐,小的奉了老爷之命,定要将您带回,请勿让小的为难!”
荀柳烟已到了格物书院大门处,此时更不可能跟向天高回去,便摆了大小姐的架子出来:
“本小姐也不与你为难,你回去照实说便是,让我爹放心。”
向天高看了一眼荀柳烟,又看向与木无畏紧牵着的手,眼中的妒意更深:“小姐不回,小的也不敢回!”
荀柳烟哼了声:“你爱回不回!”
向天高眉头轻皱:“二小姐若执意不肯回,小的只好得罪了!”
向天高说完,迈步向前而来,有动手的意思。
“向天高,你敢!”荀柳烟尖叫一声,怒斥道。
向天高大声道:“小的奉的是老爷之命!”
木无畏见得向天高想要动手,上前一步挡在荀柳烟身前:“这位兄台,荀小姐不愿回,你岂能无礼?”
向天高对荀柳烟低声下气,但对于一个毛头小子就没这般客气了:“滚开!”
利哥儿与柴阳帆、徐文栋见得这护卫出言不逊,也上前一步凑了上来。
利哥儿冷冷的盯着向天高:“你让谁滚开?!你一个下人,敢以下犯上?荀小姐不愿回,你好生劝也便罢了,你还敢动手?!你做为下人的规矩呢!”
这话太扎向天高的心,他本就爱慕荀柳烟,但因为自己的地位低微,只敢远看,但心中也是暗藏了一丝期待的。
现在荀柳烟不但与别的男子手牵手,自己还被人当着面喝斥他一个下人不守规矩,心中的自卑顿时化作怒火。
“尔等拐带我家二小姐!该死!”
向天高乃宰相家的护卫,虽与荀柳烟的身份天差地别,但对于几个少年,而且穿着还不怎么样的少年,他哪会放在眼里。
所谓观人先观衣,向天高本能的认为这群小崽子,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罢了。
向天高手摸腰间就要拔刀,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兵刃被鹤留湾的护卫扣了。
向天高抬手就朝木无畏的咽喉抓来,要杀就先杀这小子!
木无畏常年从军,岂是泛泛之辈,见得向天高上来就下死手,侧身一偏,左手一搂荀柳烟的蛮腰,两人向后滑出一大步避了开去。
“好胆!敢在我鹤留湾动手!”
利哥儿与徐文栋见状,手一抖,每人手里多了把军弩,柴阳帆则攥着沙锅大的拳头,摆出了格杀之势。
向天高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几十个家丁护卫就混在学子中,此时全都涌了过来,将利哥儿等人围在了正中。
此时众多学子见得人群中有人打架,还动了弩箭,顿时吓得四散而开。
“向天高!你想做什么!退下!”
荀柳烟见得这情形,张开双臂就将木无畏护在身后,大声喝令向天高退下。
向天高见得荀柳烟居然还护着这个野小子,妒火更甚,低沉了嗓音:
“二小姐,这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拐带您,小的今日就是将他们杀了,老爷也定然不会怪罪!”
荀柳烟俏脸一寒:“放肆!向天高,你闭嘴!本小姐要来书院念书,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敢诬陷本小姐清白,害我朋友?!”
向天高不敢与荀柳烟对视,闻言躬身道:“小的不敢!”
此时刚刚还害怕被误伤的学子们,听得这些话,见得这情形,八卦之心顿起。
大家都是书生,谁还没看过几个千金大小姐爱上俊书生,然后私奔的佳话故事。
学子们见得木无畏穿着普普通通,与一个俏佳人牵着手,这不是话本故事走进现实么。
许多学子纷纷向木无畏投来佩服、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
还有起哄的:“这位兄台、小姐,两位能冲破世俗礼法,乃我等之楷模!梁山伯与祝英台也莫过于此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学子的认同,纷纷站在木无畏这一边:“朗朗乾坤,两情相悦有何不可,小小家奴也敢阻拦!”
“尔等皆是护卫,何敢欺主!我等学子定要讨伐之!”
“就是你家老爷来了,也不能阻了此段姻缘!”
一众不明就理的学子这一起哄站边,彻底将这场闹剧变了性质。
木无畏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些学子将他与荀柳烟当成是私奔之人了。
荀柳烟也是臊得满脸通红,有心想解释,但这时谁人肯信?
木无畏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连忙想松开荀柳烟的手。
他为男子倒没什么,但荀柳烟的名节却是要顾的。
荀柳烟侧头看了一眼木无畏,暗想与其被许配给那什么没见过面的崔录景之子,还不如木无畏。
至少木无畏人好品德好,人又俊武英气,出身也不差,此时又解释不了,索性也不辩解。
发现木无畏想挣脱她的手,反而用力抓住。
向天高被这些学子训斥,此时已然双眼通红,低吼道:“二小姐,得罪了!”
向天高说完,便要领着护卫冲上来。
“嗖…”
两声弩响,两支弩箭射出,钉在向天高身前的地上。
利哥儿与徐文栋快速上弦:“再敢向前一步,别怪小爷们手中的家伙!”
这俩货也是胆大包天,在学子众多之地就敢放箭。
向天高见得这俩人真敢放弩,阴声道:“我等乃宰相家中护卫,你敢朝我们放箭,神仙也救不了你!”
利哥儿冷笑道:“在我鹤留湾撒野,佛祖来了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