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一天,当素真向空无提出想离开修行者学校时,空无只是微微颔首,应下了此事。
他知道,素真虽来第一分校任职时间不长,却以严谨的治学态度、温和的处世方式,赢得了师生们由衷的敬重。校长之位在她手中,不仅运转有序,更添了几分人文温度。
然而,空无更清楚素真的内心。她明白俗家弟子本不禁止婚姻,世间情爱亦非修行之敌。可正因她修行至深,才更难在情感萌动时保持内心的澄明。
她无法坦然面对那些仰望她、信赖她的学生,仿佛一旦承认这份情感,就会动摇她作为师者的纯粹形象。可这恰恰是她最深的执念:把“修行者”三个字供上神坛,却忘了修行者首先是人。
正因如此,空无没有挽留,更未以责任或道义相压。他深知,真正的修行不在庙堂之高,也不在经卷之深,而在心之所向、行之所安。
修行的本质,是直面自我,是不断在尘世中打磨灵魂的棱角,而非逃避情感、压抑本真。
若一处道场已成心障,那离开,何尝不是一种更深的修行?换个地方,素真依旧可以听风观雨,静坐参禅,甚至在烟火人间中,寻得更真实的觉悟之路。
对于素真离开后的去向,空无并未草率决定。他沉思片刻,随即提议前往九一寨,去见相爷。
车行于山间大道,阳光透过树影斑驳洒落。临近中午,他们抵达九一寨。寨前广场上,那座古朴的相馆静静伫立,青瓦白墙,檐角微翘。
三人会面后,并未直入正题,而是选择在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落座。木桌粗碗,饭菜朴素,一盘炒山菌,一碗野菜汤,几块烤得焦香的红薯,却透着山野的清香。
相爷执筷轻笑,语气淡然却如钟鸣:“情非障道,执念才是。”
素真闻言,低头不语,脸颊悄然泛红。空无却神色坦然,放下茶杯,直言道:“正为此事而来,望相爷指点迷津。”
相爷目光如水,缓缓扫过二人,继而说道:“素真本是至情之人,只是父母离异,便将情感深锁,以为压抑即是清净,克制便是修行。
殊不知,那不是放下,而是逃避。如今情愫萌动,并非堕入凡尘,而是终于开始修复当年的裂痕——不是失去了清明,而是找回了自己。”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远山:“真正的觉悟,不在断情绝爱,而在知情识爱之后,依然能自在如风,不滞于物。
若能在爱中不失本心,在情中不迷方向,那便是最高境界的修持。”
空无听后,似有所悟。他凝视杯中茶影,忽然明白:物质也好,情感也好,都不能成为执念。
执着于清贫,与执着于富贵,本质上并无不同。真正的“无执”,是既能入世,也能出世;既能深情,也能超然。
这就好比他在与人相处时所秉持的“无道”——无道并非没有道,而是没有一成不变的道。他不固守某种模式,不强求统一标准,而是随缘应物,因人施教。
正因如此,他才能与刚强者共刚,与柔弱者共柔,在千变万化中保持内心的平衡。
而素真的离开,或许正是她走向这种“无道之境”的开始。她不再逃避情感,也不再神化修行。
她只是选择在一个更贴近生活的地方,重新学习如何做一个完整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有觉。
风起时,山林低语;心开处,万象清明。离开,有时是最勇敢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