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路都指挥使崔万华中饱私囊,私下贩卖铁器粮种与栩王,却不知栩王又勾连了西夏卫山氏,将东西都倒卖去了西夏,并且栩王又以助卫山氏刺杀西夏王复仇为由,得其千余骑兵的回报,以图来日奔袭京城。
栩王府的假山下,存放着大量的武器与金银财宝,且在土名山之下,也有被藏匿的马场,里面负责驯马的都是西夏人。
而崔万华的别院内中,也搜出了大量的逾矩之器,以及同栩王的书信等等。
庆幸的是,安国公主得天护佑,挫败了这群人的阴谋,并在银州遭到西夏攻打的危难之际,不畏艰难的同银州百姓站在一起,在熙州边军的协助下,勇猛打退了来犯之敌,保住了银州,也保住了西北边境。
跑了一大圈才回京的韩忠献,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韩忠献:“臣才进入河中府地界,就听到了沸沸扬扬的传言,各种说法不一,有说西夏人打过来了,也有说被公主带人打跑了的,于是臣就直奔河中路驻军之地,不想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凯旋的安国公主。”
“臣奉天巡查,安国公主又有亲王至尊,还有禁军在侧,因此哪怕崔万华伏诛,河中路驻军也并未发生大动荡。”
“公主将封邑所得的粮草悉数运到了军中,以安军心,臣也以战事危急为由,暂时节制驻军,抽调精锐开拔至银州,协同孔大刀防守。”
景佑帝:“爱卿辛苦了。”
韩忠献:“老臣不辛苦,辛苦的另有其人啊。”
“圣人,当初臣离京时,也没想到崔万华会犯事,因此在回来前,将河中路驻军交由安国公主节制了.......”
这话一出,当即就有官员站出来反驳:“这成何体统?”
韩忠献:“哦,事急从权,怕崔万华之事会引起军中哗变,又怕西夏再次趁火打劫,安国公主肯坐镇军中,安抚军心,才是最重要的。”
御史就不同意了,矛头直指韩忠献这个宰相:“自来也没有公主节制军中的先例,太祖之时.......”
韩忠献:“哦,那西夏兵临银州时,有没有先例说在军中无首的情况如何迎战呢?”
“圣人,实在是事发突然,西夏二王子遇刺的第三日,他们就出兵了,求援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到河中路。”
枢密使站了出来:“圣人,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河中路都指挥使,以接替安国公主。”
景佑帝嗯了一声:“不着急,且让安国操劳吧。”
此话一出,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官员们面面相觑,还是富彦国硬着头皮问:“圣人的意思是?”
景佑帝:“安国的为人,爱卿们也都看到了,闲不住,不管是带人改良农具,还是天南海北的寻找新粮种,都是益于民生的大事,也能看出来,她心里是有成算的,不会在军中胡来。”
众人惊讶,这是乱不乱来的事情么?这是明目张胆的夺兵权啊,该不会是这父女二人的计划吧。
富彦国还想说什么,就被内侍打断了话,言说圣人担忧银州,一连数日未曾好睡了,诸位大人要是无事,不如就此退朝,让圣人歇息一会儿吧。
内侍都这么说了,也没人敢直愣愣的反驳,这次朝会就这么散了。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朝会不是每天都有的,但折子是可以每日都上的。
弹劾栩王的,弹劾崔万华的,弹劾长安的,还有弹劾韩忠献的,折子堆满了福宁殿的桌案。
而这期间也不乏有宰相们前来,景佑帝只好说:“爱卿们先举荐吧。”
等人都走了,景佑帝才疲累的捏了捏额头,再次看向桌上的信件,那是长安托韩忠献捎回来的。
长安在信中将事情说的极为详细,包括她的筹谋和计划,而且一点儿也没有掩饰其中的不伟光正,坦坦荡荡的借刀杀人,丝毫不惧景佑帝看到后是否会有所忌惮。
景佑帝看着眼前的密信,心中五味杂陈,有对长安坦诚相告的欣慰,有对此番计谋的赞许,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涩意。
再次大朝会上,又有御史上书弹劾,只是这次还不等景佑帝说话,郭淮清就跳了出来,旗帜鲜明的赞同安国公主节制河中路驻军,然后以三寸不烂之舌同对方吵得不可开交。
吵到最后,对方指责郭淮清偏袒,谁不知道他儿子是驸马。
郭淮清也不甘示弱,怒骂对方意图扰乱民心,惑乱军心,心中毫无百姓,不堪为官,差点给对方说吐血。
一片混乱中,大朝会又结束了,众人才惊觉又没有讨出个结果,这是又让景佑帝给拖延了过去。
可你有张良计,我就有过墙梯,景佑帝想用一个拖字诀,只待安国公主彻底掌握了河中路驻军,朝臣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联名上书请求内阁召回安国公主,详述此番西夏寇边的经过。
这个请求不能说过分,但也不那么合理,时下内阁共有五人,统称为宰相,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内阁还是在上书景佑帝后,直接派人前去河中府召回安国公主了。
韩忠献:一群棒槌啊!
随后的朝会上,除了每日要处理的国家大事外,御史弹劾长安,郭淮清跳出来反驳就成了固定的环节。
也有同僚不解,私下劝说郭淮清,要他爱惜名声,别毁了一世清名。
郭淮清心下发苦,他这就是在保住郭家的名声啊。
次子是驸马,却因为喝花酒伤了身体,惹怒了公主,如今在熙州生死不知,家中也无人敢去问问。
妻子薛氏,愚蠢且贪心不足,被栩王下了圈套传播谣言,虽然公主没有上当,但是对方是栩王啊,薛氏是没本事参与栩王谋逆,但这件事被人翻出来,他们郭家也在劫难逃了。
还有长子,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一朝为官,满心的抱负还未实现,如今只能窝在西南边陲。
到了这时,再想想景佑帝的话,郭淮清心想,脸面算什么,清名又算什么,保住整个家族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朝堂上的弹劾不断,风波却没有影响到河中府和熙州,长安在河中府转了一圈,又去看了眼军营周围的庄稼后,才回到大帐。
一进军营,就有人来报,说有京中的内侍和官员前来,已经在帐中等候半日了。
长安问左右,“所为何事?”
亲信:“似乎是召您回京的。”
随后又将从内侍口中买来的消息一一告知,“主子,怎么办?要回去么?”
长安:“回去?回去做什么?顺着那群人的逻辑,然后陷入自证?他们也配。”
说完这些,一行人也行至中军大帐,长安进到帐中,“将人带来吧。”
来的官员是御史知杂事,倒是恭敬,说明来意之后,就束手站在一旁。
长安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将刚擦拭完的长枪放在一旁架子上。
她看着来人,和颜悦色道:“西北局势未定,西夏依旧虎视眈眈,大人们又信不过武将,若是有哪位愿来此坐镇,战时同士兵一起上前线,以安边关之民心,本宫才能安心回京,安享富贵。”
一旁的内侍听得心里发毛,这简直就是将那些老大人的脸皮扯下来,扔在地上踩啊,这话传回去了,恐怕又要风波再起了。
可再如何,等这二人风尘仆仆的回了京,在御前回话时,谁也不敢改动一个字。
御史知杂事战战兢兢的复述了安国公主的话后,恨不得把脑袋都低到肚子里。
景佑帝看着堂下诸人的面色,心中微叹,只恨他不能上马对敌,否则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年的哑巴亏.......
韩忠献自诩是同公主打过交道,有了些交情的,呵呵干笑了两声,“公主所言也未必没有道理,战场换将尚且是大忌,更不要提银州如今形势不稳,不能离开震慑安抚之人。”
“再说了,栩王和崔万华所犯之事,人证物证口供俱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非要将公主召回?”
韩忠献也是宰相,说话表态还是有份量的,暂时压制住了朝堂上的非议。
退朝后,富彦国刻意拉着他一起走在了最后,悄声问道:“话是没错,人证物证是全乎了,可是.......”
韩忠献:“可是什么?”
富彦国:“可是这事情不对啊,到底是公主无意间撞见了车队,才有了崔万华叛逃,和栩王谋逆之事,还是公主先察觉了栩王不臣的踪迹,才有了后续这些事情呢?”
韩忠献:“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了,意外撞见了走私的车队,然后发现了栩王勾连西夏,崔万华走私敛财,这是老天有眼,祖宗保佑,逮住了这些数典忘祖之贼。
可要是因果颠倒一下,事发的诱因其实是公主设下的圈套,引诱了栩王上当,以及崔万华的狼人自爆,那就有些让人担忧了,今日可以是这二人,可若是来日呢?
富彦国:“规矩不能变,朝廷法度不能忘.......”
他虽然不懂钓鱼执法这个名词,但这些事明显就是程序有些不正义,只看结果了啊。
韩忠献有些无语,“你就说,栩王是不是私藏兵器了吧?”
富彦国:“是。”
韩忠献:“那你说,崔万华是不是私卖铁矿和粮种了吧?”
富彦国:“是 。”
韩忠献:“所以,前后因果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们的确是做了不法之事,是罪有应得的。”
富彦国:“可是,证据是怎么发现的呢?万一是.......”
韩忠献哈了一声,“栽赃?图什么呢?而且你怎么知道西夏就会配合出兵银州呢?”
“不是我说,你就是疑心太重,再说了,栩王不是已经被押回来了么,到时候你自请去审讯不就得了。”
富彦国:“你最近不太对啊.......”
两个小老头叨叨咕咕的出了宫门,争论的话也被人递到了景佑帝耳边。
景佑帝嘲弄似的笑了两声,却也不以为意。
富彦国和韩忠献的那番话,既是争执,可也是说给他听的。
富彦国的话未必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代朝臣们说的,而韩忠献反驳的话,也不全是维护长安的。
最重要的是,这话里透漏出的意思,朝臣们关心的不是栩王的生死,也不是崔万华的下场,而是觉得这件事情开了个很不好的头,那就是公主不经内阁,只奉帝王令就能节制驻军了。
所以银州事平后,在西夏也被打回去后,这些人就要开始翻旧账了,想找出长安做事不周的把柄,从而将她按回去。
不,那不是将长安按回去,是要再一次将他这个帝王按回去。
帝王么,高高在上的垂拱而治即可,不必与士大夫们争天下。
景佑帝看了眼内侍,后者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浮云在公主府里,接到了宫中的赏赐,内侍就超绝不经意的提到了这些,浮云心知肚明的谢过了对方,随即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长安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河中路驻军的中军帐内,崔万华伏诛后,在她和韩忠献的双重安抚下,军营是没有发生哗变,但清查是少不了的。
军中是有监察官的,当晚诛杀了崔万华后,长安就潜入河中府,逮住了喝得醉醺醺的监察官,并让其将上任以来的不法行为全都供述出来。
之后又带着人将城中崔万华的亲信全都关了起来,并对副将等人秘密走访,沆瀣一气的就地格杀,浑水摸鱼的就给戴罪立功的机会,一直受到排挤的,那就提溜上来。
崔万华当时出去,说的是去熙州救公主了,所以连着数日都没在军中出现,也不会惹人怀疑。
至于时不时就消失了的副将们,也没人在意,毕竟那些人都是崔万华的狗腿子,平时也不会老实的在军中训练。
可等到眼熟的副将们越来越少,眼生的副将们开始负责操练了,士兵们才觉得不太对劲,然后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安国公主。
公主不仅来了,还带了吃的穿的喝的,在大家吃饱喝足后,才被告知,原来崔万华不是去救公主的,而是叛逃了。
军中人心惶惶了一阵,但有新提拔的副将们在,底层官兵们又能吃饱穿暖了,就是有中层士兵想搞事,也很快就被解决了。
而过去这两个月里,长安一直在做的,就是将河中路驻军来回翻了几遍,确保没有遗漏蛀虫。
将浮云送来的消息放到一旁,长安的目光又转回到了沙盘上。
发财在意的很:“这帮老学究,下次就把他们扔到前线去。”
长安:“不用管,反正也没人敢来咱们面前叨叨。”
发财:“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长安:“治军。”
她的目光灼灼,指尖划过沙盘上的河山脉络,从河中府一路向东,停在了十六州之地,“这里的百姓们,已经等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