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川定神良久，虚弱抬眸，满目苍凉望向夏知忧。
“你知道了什么？”这几字好似牙缝挤出来，不甘幽怨。
夏知忧冷笑，一步步走向床榻，一字一顿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陆秉川，这些年，你到底有多虚伪，才装出所谓真心不移？”
陆秉川唇边露抹苦涩讥笑，合了合眼，声音低哑，“虚伪……”
“难道不是？”夏知忧立床前，居高临下俯视他，“陆秉川，既然，你联手江宛如为火凤门报仇，就该知道，斩草不除根，必然会留下后患。你太自负了，你当真觉着我会爱你到不顾家族仇恨，而放过你？”
陆秉川笑出声，攥着锦被试图起身，尝试几次落空，“所以，我放过你，只是我太蠢，太自以为是……”
“放过我？”夏知忧怒极反笑，“陆秉川你何时放过我？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扶我坐上后位，不过为江宛如铺路。
你心中或许对我存过一丝怜悯，可比起你的白月光，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
你落难时，我带聿儿和你娘被追杀逃难，江宛如母子被你娇养宫外，无风无雨。你登上帝位，让天下人都以为你重情重义，不弃糟糠之妻，将我捧上后位。
不过因为朝堂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有太多人惦记这后位，你将我作为挡箭牌，替江宛如与那些豺狼虎豹斗。
一旦局势稳定，你的话成为一言堂。下一步，你便废除我这个所谓的皇后，立你的心上人为后，这才是你打的如意算盘。”
陆秉川面色苍白如纸，攥被角的手，青筋凸起。
他紧咬牙关，“夏知忧，朕在你心中如此不堪？”
夏知忧笑得双肩发颤，尔后，猩红的双眸迸发仇恨怒意。
她坐上床沿，提拎陆秉川衣襟，泪水在眼眶打转，“你杀我全家，又与她人生儿育女。你欺我瞒我，难道还让我觉着你对我痴心绝对？
陆秉川，你可知，我回宫不久便已查清你与江宛如灭我全家，你和她生育一子之事。我怀着欢欢，硬逼自己讨好奉承你，你可知我心里对你有多厌恶憎恨。若不是一双儿女，我就算与你同归于尽，我也恨不能将你歃血食肉……”
陆秉川被攥得喘不过气，他紧紧盯着夏知忧，气若游丝回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侯府所有人是我所杀，与师妹毫无干系。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看在聿儿与欢欢面上，为两个孩子少造杀孽，饶过师妹母子。”
夏知忧松开陆秉川，他跌落在床，背上一阵闷痛袭击，他掩唇咳嗽不止。
“你休要包庇江宛如，当年是你与江宛如一起灭了侯府。”八小姐再忍不住愤怒，她朝前一步，大声斥责，“当年若不是因为我没用晚膳，提早回房歇息。恐怕没人知道你二人罪行，你们下药谋害所有人，还放火烧了侯府。我被浓烟呛醒，逃出房间时，亲眼瞧见你与江宛如在火场，你带了黑衣侍卫就是想赶尽杀绝。”
“是我灭了侯府，师妹只是为劝解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来火场劝我放过侯府无辜老小……她不是帮凶……夏知忧，我与师妹之间，是我辜负你，你不要迁怒她。她一介平民，我想做什么，她无力反抗，你所有怒火怨气冲我来。”陆秉川咬了咬牙，极力辩解。
江宛如是不是帮凶已不重要，陆秉川句句袒护之言，如利刃出鞘，一刀一刀直往夏知忧心上捅。
倔强的泪水滚落，夏知忧盯着陆秉川，双手紧攥衣角，“陆秉川，你可真是痴情种，你已命不久矣，还在想着你的心上人。”
陆秉川拼尽全力，轻抬手抓住夏知忧袖角，“朕这一生，从不求人，算朕求你，放过师妹母子。”
“可笑，可笑……”夏知忧大袖一挥，陆秉川再次仰躺床上，“放过她，谁来放过我？陆秉川，我不会如你的愿，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过江宛如，我要一点点折磨你们。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我要让你好好体会我为了活下来，忍下所有绝望苦痛的感受。”
言罢，夏知忧起身，她寒眸似刀瞥一眼陆秉川，转身就走。
“夏知忧，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你丝毫不念及？”陆秉川喊得声嘶力竭，却唯有无助捏攥被角。
夏知忧脚步停滞，她与八小姐并列，她慢慢回身，“夫妻情分？你当真以为我有多爱你？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与许妍确实谋划阻止你与陆景言相残，而我们真正谋划的却是你的江山。
若不是为了谋取江山，你以为我会一直扶持你坐上太子之位，你以为我会为你生下聿儿。这些年，世人皆以为我傍着你享天下，你可记得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就算不被陆景言暗杀，你有多少机会登太子之位？”
陆秉川眉眼黯淡，心落入深渊，“你对我未曾有一丝真心？”
“从未！你拿我当棋子，我待你亦是衬手的工具而已。”夏知忧字字诛心。
陆秉川仰望床顶，万念俱灰。
他戎马半生，此刻，毫无反抗之力，他喃喃自语道，“御医巫医皆查不出朕的病因，你到底对朕下了什么毒？”
“下毒？”夏知忧冷笑，“陆秉川，你以为我会傻到下毒？若我下毒，你必定查得出来。我死不足惜，我怎么会连累我的孩子，一旦弑君罪成立。你便即刻废了我，立江宛如为后，她的孩子为太子。而我的孩子便会被你们折磨虐待，我会这样傻？”
陆秉川侧目，眼前人陌生又熟悉，“难得你还能想到孩子。”
“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落入你们之手，陆秉川，你可听过温柔刀，刀刀致命之言？我确实没对你下毒，不过，你吃下的每一口美味佳肴，入腹后，皆是砒霜般存在。你喝了蟹黄粥，我再让膳房做西瓜莲子羹，你吃了羊排，又吃下柿饼……每日两种相克食物在你腹中相杀，他们会伤你的元气，破坏你的内脏，这些不宜察觉的毒素，会消耗摧残你，直至你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夏知忧嗤笑出声。
此法是她曾看过一部犯罪剧学来，她也没想过有一天，她成为这个完美罪犯。
“陆秉川，亲眼见狮子倒下，再不用心惊胆战留你身边，这种感觉有多爽。”夏知忧笑得癫狂，心底却隐隐作痛。
陆秉川愣愣看着夏知忧，心如刀割，“你良善的背后藏了这样狠毒一颗心，朕也算重新认识你。”
“你才知道？晚了，下地狱去寻你所谓的傀儡皇后去吧。”
言罢，夏知忧头也不回，带着八小姐离开。
房门关上，昏暗的屋子里，唯闻陆秉川不甘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