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温馨氛围,如同一泓暖泉,熨帖着余白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周凤霞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余盛眼底的温柔,范琦唇边的浅笑,都让她心头微暖。
若非拍卖会迫在眉睫,她真想多沉浸在这份久违的、纯粹的幸福之中。
但,时不我待。
“妈,大哥,”余白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得先走了。”
周凤霞闻言,立刻从别墅畅想中回过神,对着余白道:“哎,你饭吃了吗?”
“路上垫了点,不饿。”余白笑了笑,又转向余盛,“对了,大哥,忘了告诉你了,四哥昨天来过了,但临时接了紧急任务,又走了。”
余盛点了点头,军人的天职便是如此,他理解。
范琦恰好起身,柔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趁着这个空档,余白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塞到余盛手里,压低声音。
“哥,这个,给范琦姐的。”
余盛打开一看,盒中静静躺着一套澳白珍珠项链和耳钉。
珍珠硕大饱满,光泽温润柔和,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设计更是雅致脱俗,与范琦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微微一怔,旋即想推回去:“你自己给。”
“那怎么行?”余白挑眉,带着几分戏谑,“这当然得是你送的,才更有意义。我啊,顶多算个‘助攻’!”
她眨了眨眼,不给余盛拒绝的机会,便转身挥了挥手。
“我真走了,哥,妈,你们聊!”
话音未落,人已经轻快地带上了房门。
余盛握着那小巧却分量十足的首饰盒,看着妹妹消失的背影,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心底却是一片柔软。
余白离开医院,驾着“远征者mAx”径直回了租住的小公寓。
她没有立刻进入空间,而是先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坐在沙发上,让纷乱的思绪沉淀片刻。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闪烁。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光已恢复清明与坚定。
下一瞬,身影便消失在公寓内。
空间里,沉静空灵,一切井然有序。
余白熟门熟路地来到平日里堆放古董珍玩的区域。
她从扶苏那里挑选的那些礼器,此刻正静静地散发着历史的厚重与艺术的华光。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件玉器、青铜器,用柔软的锦布轻轻擦拭着上面的微尘,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每擦拭好一件,她便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入特制的防震箱中。
但余白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空间东门的方向。
那里,是连接着大秦的通道。
那天,她和扶苏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
算算时间,也快了。
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儿。
此刻,空间东门之外的大秦,咸阳宫通往雍城行宫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疾驰而至。
为首一人,正是奉始皇之命,前来“护送”扶苏的赵高。
当斥候飞马来报,前方十里便是公子扶苏的临时驻营时,赵高嘴角勾起一抹隐晦而得意的笑容。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确保自己仪容无可挑剔,这才催马前行。
不多时,扶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赵高连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抢在所有人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叩地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恭敬。
“奴婢赵高,恭迎公子殿下!殿下受惊,奴婢万死不辞!”
他身后带来的百名精锐,也齐刷刷跪下,山呼:“恭迎公子殿下!”
扶苏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赵高。
他依旧是一身略显朴素的衣袍,发髻也未刻意整理,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赵高身上时,那双曾对余白流露过温和与期许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冷寂。
没有怒火,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赵高何其敏锐!
几乎在扶苏目光落下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住,下一秒便会被撕碎的极致恐惧。
那眼神,冰冷、空洞,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在审视一只……蝼蚁,或者说,一件死物。
与方才斥候来报时,他心中那份隐秘的得意截然不同。
此刻,赵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遍体生寒。
刹那间,赵高心头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完了!
赵高心中警钟大作,公子扶苏,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知道了什么?
是刺杀之事?
还是……自己暗中与某些人的勾连?
无数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赵高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伏跪在地的身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然而,尽管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赵高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
甚至连叩首的姿势都未曾有丝毫改变,声音更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一个忠心护主却未能尽责的内侍该有的反应。
“殿下受惊,皆因奴婢护卫不力,请殿下责罚!”他再次叩首,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扶苏冷眼旁观着赵高这堪称完美的表演,心中也不得不暗赞一句:好演技!
不愧是在父皇身边浸淫多年的老狐狸,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若非……
若非他融合晶核之力后,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恐怕还真要被这老家伙滴水不漏的表演给骗过去。
此刻,在他耳中,赵高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擂鼓般“咚咚咚”狂跳的心跳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炸响。
那急促紊乱的频率,与他脸上那副惶恐中带着关切,悲痛中夹杂着自责的表情,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扶苏的嘴角,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犹如寒冬腊月里凝结的冰棱。
可惜,演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颗虚伪而肮脏的心,很快……
就不会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