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舟屏住呼吸,隐在暗处看着议事堂内的景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掌门虚尘君坐在首位,白日里那身白衣已换下,露出蜈蚣本体的半截身躯,暗褐色的甲壳在烛火下泛着油光,无数对足肢轻轻颤动。他正低头与身旁的长老说着什么,声音温和依旧,可落在清舟耳中,只觉得那是节肢摩擦发出的嘶嘶声。
左手边第一位长老,脖颈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蛇鳞,吐信的动作被他用捋胡须的姿态巧妙掩饰;对面的长老抬手端茶时,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布满疙瘩的手背,指缝间还残留着些许黏液——那是蛤蟆精的特征。
十三位长老,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人类。
他们谈论着“吸纳新弟子”“扩张宗门势力”,语气平和得像是在商议寻常教务,可清舟分明从他们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身上竟没有丝毫妖气外泄。
白日里行走在宗门,他们与真正的仙长别无二致,就连她苦练多年的辟邪术,都没能察觉出半分异常。
若不是偶然触碰到晶石,破除了他们的伪装,恐怕她和黎川至今还蒙在鼓里,将这些食人精怪奉为神明。
“凡间的妖怪需隐匿身形,靠吸食精气维持人形,”清舟悄悄退离议事堂,心跳如擂鼓,“可他们不一样,他们以仙宗为壳,光明正大地圈养弟子,甚至可能……以‘修炼’为名,筛选祭品。”
夜风掠过树梢,带着一丝凉意。
清舟摸了摸怀中的晶石,那是唯一能让她看清真相的东西。
她忽然明白,所谓“神秘仙宗”的传闻,不过是这些精怪为了掩人耳目编造的谎言。外界越是敬畏,他们的伪装便越安全。
“黎川还在里面……”清舟咬了咬牙,转身往弟子院疾走。
她必须想办法带黎川离开,哪怕要与整个灵剑宗为敌——在这个被精怪窃据的仙门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清舟脚步匆匆地离开院子,转过回廊时,恰好与迎面而来的虚尘君撞了个正着。
虚尘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语气带着一丝探究:“穹光,你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清舟心头一紧,下意识瞥了一眼他身后——白日里被衣袍遮住的尾巴,此刻正若隐若现地扫着地面。
“你知道了,对不对!”
虚尘君的声音陡然变冷,不等清舟反应,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让她几乎窒息。
清舟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虚尘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愤怒,有惋惜,最终化为一声低叹:“我不想杀你的,为什么偏偏是你。”
脖颈传来一阵剧痛,清舟的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
重塑后的清舟,再见虚尘君时,脸上已不见半分慌乱。
她迎着师尊的目光,率先开口:“师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虚尘君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没有。”
“师尊,这两年你为什么不去寻我们。”清舟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剑。
虚尘君眼神闪烁,避开她的视线:“穹光,师尊希望你多历练。”
清舟话锋一转,试探着问:“师尊,晶石的用处是什么?”
“你知道了!”
虚尘君脸色骤变,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暴怒,“为什么偏偏是你。”
[清舟:晶石,看来这次任务的关键,果然离不开它。]
意识消散前,清舟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
又一次重塑,清舟刚回到宗门,便捂着喉咙咳嗽起来:“师尊,咳咳咳。”
化作人形的虚尘君摇着尾巴,语气看似关切:“穹光,去休息吧。”
清舟顺从地应下,转身回了卧室。
[清舟:为什么它要收我们为徒?是凑巧,还是一开始就想把潜在的敌人留在身边,方便掌控?]
[系统:任务进度70%。]
[清舟:杀了他,会不会一切就结束了?]
深夜,清舟握着辟邪剑,悄悄潜入虚尘君的卧室。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熟睡的脸上,此刻的他褪去了白日的疏离,倒有几分像真正的师尊。
清舟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她猛地拔剑,刺向虚尘君的心口。
“穹光,为什么?”虚尘君骤然睁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深深的失望。
清舟手腕一顿,追问:“你是不是去过一个渔民家?”她赌商小宝的存在与师尊有关。
“为什么偏偏是你!”
虚尘君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怒吼一声,毛茸茸的爪子瞬间穿透清舟的胸膛,将那颗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嘎。”
……
再次醒来,清舟独自走在寂静的院子里,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血腥气。
“我杀不死他。”
她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无论是试探还是强攻,结局都一样。
这个以灵剑宗为壳的妖怪巢穴,远比她想象的更坚固,而虚尘君的力量,也远超她的预料。
清舟望着议事堂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十三位“长老”恐怕还在密谋着什么。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爬上灵剑宗的飞檐,虚尘君竟意外地出现在清舟和黎川住的院子里。
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袖口随风微动,若是忽略那偶尔扫过地面的狐狸尾巴,倒真像个谪仙般的师尊。
“师尊。”黎川连忙上前行礼,想起昨晚清舟叮嘱他的话,腰背挺得笔直。
虚尘君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和问道:“此次下山,你们有什么收获?”
黎川脑海里闪过清舟昨夜严肃的神情,定了定神回答:“撞见了几只妖怪,不过已经制服。”
“哦?”虚尘君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是怎么制服的?”
黎川连忙摆手,把功劳推给清舟:“我没怎么出力,全是小师妹的功劳。她的辟邪剑法越发精进,几下就把妖怪打跑了。”
虚尘君闻言笑了笑,身后的狐狸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清舟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落在他束发的带子上。
那根青色发带随着晨风轻轻飘动,她忽然想起之前斩杀的狼鬼,死后留下的正是发带。
“发带会是它的命门吗?”清舟在心里暗自思忖,指尖微微收紧。
“师尊。”她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虚尘君转头看向她,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最近宗门要选一批新的弟子,为师闭关修炼没时间去,黎川你去替为师看看。”
清舟追问:“师尊又要闭关修炼?”她记得从前师尊闭关从不会如此频繁。
虚尘君抬手抚了抚发带,声音低沉了些:“最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黎川连忙应下:“是,师尊,弟子一定办好。”
清舟看着虚尘君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根青色发带在晨光中格外显眼。她悄悄对黎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后再说。
等虚尘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清舟才低声道:“师兄,发带,你留意过吗?”
黎川愣了愣:“师尊的发带?好像戴了很多年了,怎么了?”
院子里的风渐渐大了,吹动着廊下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晚,灵剑宗的庭院被月色浸得发白,虫鸣在草丛里低低起伏。
清舟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向虚尘君闭关的院子,远远就看见他坐在石桌旁,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师尊。”清舟停下脚步,灯笼的光晕在她脚边轻轻晃动。
虚尘君抬眸,眼中映着月色,语气平静:“嗯,我正在等你。”
清舟走近,将灯笼放在石桌上,烛火映得她的侧脸明暗交错:“师尊,你来宗门多久了?”
“五百年,或许更久。”虚尘君望着天边的月亮,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久到记不清初来的模样了。”
清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月亮,轻声问:“师尊,此次下山我看见许多妖怪,有化为人形的。您说妖怪有好妖怪吗?”
虚尘君沉默片刻,答道:“会有的。就像人有善恶,妖也一样。”
“那这个世上,除了我们,还有能修仙的人吗?”清舟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的竹柄。
“看天赋,”虚尘君转头看她,眼神深邃,“有人天生就懂吐纳之法,可有人穷尽一生,也摸不到门槛。”
清舟咬了咬唇,抛出藏在心底最久的疑问:“师尊为什么收养大师兄?他不会修炼,只是个普通人。”
“怜悯。”虚尘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看着可怜。”
他重新望向月亮,毛茸茸的尾巴在石凳后轻轻摆动,却没注意到清舟骤然收紧的指尖。
[清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我现在看到的,只剩下披着仙门外衣的妖怪。]
[系统:宿主任务进度70%。]
清舟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着虚尘君的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师尊,您多久能修炼成仙?”
虚尘君的动作顿了顿,月光落在他脸上,竟让人看不清神情。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仙?或许……永远成不了仙。”
灯笼里的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照亮了虚尘君身后悄然展开的狐狸尾巴,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清舟握紧了袖中的辟邪剑,只觉得这庭院里的月色,凉得像冰。
收徒当日,灵剑宗的广场上站满了前来拜师的少年少女,个个眼神里都透着对“仙门”的向往。清舟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人群,心头却像压了块巨石——这些看似普通的孩子,在她眼中分明是各式各样的精怪:有的耳后藏着细密的鳞片,有的指尖隐现尖锐的爪子,还有的脖颈处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鳃裂。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们身上竟没有一丝妖气,与广场周围那些“长老”们如出一辙,仿佛天生就该以人形存在。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能掩盖妖气?
她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往师尊闭关的密室走去。这件事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而答案,或许就藏在虚尘君那里。
……
清舟避开巡逻的弟子,借着山石的阴影悄悄潜入后山。
她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按在石门的凹槽处,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密室里没有烛火,只有月光从顶上的透气孔洒下,照亮了中央的石台。
骷髅台上,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蜷缩着,双眼紧闭,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狐狸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清舟脱下晶石。
发现这里只是普通的台子,可是一拿着,就看见遍地骷髅。
清舟躲在阴暗里看着狐狸蜷缩着。
[清舟:距离世界毁灭还有18年,或许我可以再试试囚禁他。至少在这18年里,能看清楚天下大乱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系统:宿主任务进度70%。]
清舟望着石台上气息微弱的虚尘君,他蜷缩成狐狸的模样,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浅,周身的白光也黯淡了许多。
她握紧手中的晶石,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定了定神——或许,用自己的血加上晶石的力量,能试探出他的命门。
她咬着牙,用辟邪剑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她走到虚尘君面前,一手按住他的后背,一手猛地拽住那根青色发带。
“穹光!”虚尘君骤然苏醒,狐狸的瞳孔因剧痛缩成针尖,他浑身一颤,气息更加紊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伤得不轻。
清舟没有停手,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毫不犹豫地刺进虚尘君的心口。
“为什么?”虚尘君的声音嘶哑,看向清舟的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你知道了,对不对?”他又问,血顺着匕首的纹路滴落,在石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清舟拽着发带的手更紧了,厉声反问:“《命书》是你放出去的,对不对?故意引导我们找晶石,你是在找我们对不对?”
虚尘君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低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为什么偏偏是你……”
“什么意思?”清舟追问,“天命之子和你有仇?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你的圈套?”
话音未落,狐狸身后的尾巴猛地扬起,如铁鞭般勒住清舟的脖子,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窒息。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