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为了衬托秦贞素这一脚的威力，当唐辰被踹进辕门时，阴沉的天空忽地响起一道惊雷。
踉跄中，唐辰在一道闪电照耀中，闪亮登场。
辕门内，一面面或探寻，或好奇的表情后是一张张新鲜面孔。
今日，戚文明准备带着训练多半个月的新军，开赴战场。
在他向孙巡抚辞行时，一旁的唐辰忽然提议，来一场阅兵，也好让江宁城内的同行袍泽们，看看什么才叫威武之军。
孙山和秦贞素都想看看他授意下的新军到底是什么样子，没给戚文明拒绝的机会，当即同意了。
只是唐辰想好了新军的震颤出场，没想好自己的狼狈登场。
被一女子踹进辕门，即便这个女子是位女将军，这也让唐辰感觉相当没面子。
场中列阵的新军，受制于多半个月来遵守的纪律，没人敢笑。
但那些狼兵和卫所兵可没这个顾忌，尤其是狼兵，见他是被自己总兵踹进来的，笑的格外大声。
校场点将台上。
曹吉祥和孙山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很快将目光投射到列阵的新军身上，不仅这些人不苟言笑，更是因为这些人武器怪模怪样。
刀盾长枪他们都还熟悉，可后面那跟树杈似得的武器是什么东西？
而且这里面的拿着这种东西人还不少。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个怪东西了，可是他们问戚文明，戚文明只是笑而不语。
问多了，只说等唐统领来了，会跟他们细说。
陆良也注意到了那个怪武器，不过相对于怪武器，他更加关注的是列阵的新军。
自打进入辕门校场后，横纵列成方阵的新军，便没发出过一点声音，更没有狼兵那种席地而坐，嬉笑打闹的极端情况。
明明只是千军列阵，却仿佛有万军虎视。
江宁城内皇亲国戚比较多，纨绔废物不少，但也有懂行的，一瞬间便看出端倪。
笔直站立，仿若森然的松林，纹丝不动，浑然一体，与大浪中岿然的礁石。
秦贞素冷眼如电，一下子便看出新军的迥异。
她带来的那些狼兵虽然在她进来后，笑嘻嘻地收起玩闹，也开始列阵。
可队列站的歪扭七八，跟这才成军半个多月的新军一比，反而像山沟沟出来的杂牌。
“咔嚓”一声，惊雷劈下。
照亮了校场上方的半个天空。
豆大的雨点随即而下。
狼兵迅速带上自己的斗笠，而那些卫所兵慌忙去找自己的蓑衣。
可新军却纹丝不动，便是手中的兵器都没颤抖一丝一毫。
雨珠击打在枪尖上，迸溅出无数细小水花，飞溅到新军士兵的脸上，如小蚊子叮咬般瘙痒。
可无一人皱眉眨眼，就好似突变的天气，与他们全然不相干般。
“你给戚将军了什么练兵法子？怎么把人练成这样的？”
秦贞素拉住快步跑上点将台中躲雨的唐辰，低声喝问道。
唐辰嘿嘿一声，哗啦一声展开扇子，高深莫测地摇头晃脑道：
“此乃山人得之仙人所授，不可外传之妙法，怎能随意与你细说。”
本来他只是口花花，胡编乱造一句调侃的话，以报被踹一脚之仇。
哪知秦贞素竟认真地点头称是，“是我莽撞了，兵法之道，诡秘莫测，岂能轻易授予外人。”
这一下搞的他比较尴尬，摸了摸鼻子，嘟囔一句：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跟你说，只是你现在手底下的这些狼兵已经成兵痞了，要练城这样得重新选人才行。”
秦贞素眼睛瞬间一亮：“你愿意教？”
说完这句话，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说吧，需要什么条件换？”
“哈……”唐辰挠了挠头，表情略微尴尬地道，“我没想要东西啊？”
“别！”秦贞素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这个人心思太狡诈，还是把条件明码标价地说出来好，省得最后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也只有我那傻儿子才信你那些鬼话。”
唐辰大呼冤枉，可秦总兵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只要他不明码提出条件，她是不听他的新军之法。
此刻，新军已然在戚文明拔剑号令下，如同一块移动的钢铁堡垒，缓缓转动起来。
“喝！”
军靴猛然踏地，轰然一声，竟盖过天上滚雷。
霎时间，校场上再无半点杂音。
狼兵们惊悚地摸向腰间的弯刀，卫所兵惊恐地瞪大眼睛向后躲了躲。
点将台上原本还安坐太师椅上的一众官吏，齐刷刷地起身，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新军。
好几人连呼吸都忘记了，还有几个胆小的文官，脸色骇的煞白。
被特许观阵的陆良，此时脸色变得涨红，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双手更是捏紧的拳头。
不过他没看向新军，而是看向了和秦贞素说悄悄话的唐辰。
“他会练兵，他真的会练兵。
他还通晓兵法，诗词，经营，火药，他到底还有什么不会？
为何这样一个人，心思却总是不用在正道上？
若他甘愿辅佐太子殿下，太子怎会暴毙？
福王又如何坐得了天下？”
他想不通，没人给他答案。
不过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跟这个小小少年差距有多大了，也终于明白明良帝常和他说的那句：
“你若能赶上那小子的三分之一，朕也不会这么累了。”
当时他还不忿，一个什么都没做成的孽子，有什么值得他学习的。
如今回想，先帝当时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此子胸怀锦绣，早晚非池中物，只是一直不断地出手压他，磨砺他而已，并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样，先帝内心不待见他，用他只是为了撬动朝堂死水，反正当时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折了也不心疼。
“陆良啊，陆良，枉你还自诩可以和徐阁老等人平起平坐，回头来还赶不上一个少年。”
谁也不知此时陆良心中的惊涛骇浪。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缓缓启动的新军牢牢吸引。
军阵齐整推进，铿锵踏地的震颤，挟带万钧之力，带着踏碎凌霄的肃杀，于突然而下的暴雨中，踩踏出一种沉稳单调的律动。
这一刻，整个校场，仿佛只有一个心跳声。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