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先生并未拔针,任由银针留在原位,如同一个桥梁,持续引导着那微弱的生机共鸣与转化。他起身,走向下一个病人。祠堂内,死寂的绝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与不敢置信的骚动。无数道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追随着那道素青的布衣身影。
“青先生!求求您救救我爹!”
“神医!您是活神仙啊!”
“让开!让青先生先看这个孩子!”
嘈杂的哀求与哭喊再次响起,却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充满了生的渴望。青先生步伐依旧沉稳,在一个个绝望的病榻前停留。或悬指轻点,驱散疯狂;或银针刺穴,唤醒生机;或仅凭一句蕴含安抚意念的低语,便让躁动不安的病人平静下来。他的手法看似简单,甚至有些“简陋”,没有惊天动地的仙法,没有光华璀璨的灵丹,只有那指尖微不可察的翠绿毫芒,那看似普通的银针,以及那沉静如深潭的目光。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直指那污秽侵蚀、恐惧扭曲的核心,引动病患自身被压制的、属于生命本源的星辰微光与之共鸣、调和、净化!
他行医的对象不分贵贱。从濒死的孩童到晶化的老者,从癫狂的壮汉到腹如鼓胀的妇人。药箱里的寻常草药,被他信手拈来,或捣碎外敷,或煎煮内服,辅以那神奇的针术和意念安抚,竟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治愈的速度并非立竿见影,那些暗紫纹路需要时间消退,晶化的肢体需要缓慢逆转,腹中的邪毒需要持续排出…但希望,实实在在的希望,如同星星之火,在这个名为落霞的绝望小镇上,被这个自称“青先生”的布衣郎中,亲手点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落霞镇有神医,不用仙法,只凭几根银针和草药便能克制“星瘟”!这消息在死亡阴影笼罩的凡人国度中,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无数被绝望吞噬的城镇乡村,无数在痛苦中等死的凡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光。他们拖家带口,跋山涉水,如同朝圣般涌向落霞镇的方向。通往小镇的泥泞道路上,挤满了面黄肌瘦、神情憔悴却带着一丝希冀的人群。
青先生来者不拒。他在落霞镇外的荒野上,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没有搭建屋舍,只是清理出一片空地。一个简陋的草棚,一张破旧的木桌,便是他的“医馆”。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素青布袍,背着那个旧药箱。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病人,他神色平静无波,仿佛面对的并非瘟疫的汪洋,而是寻常的风寒咳嗽。
看诊、施针、配药…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急躁。指尖的翠绿毫芒在无数病患的心口、眉心、病灶处亮起又熄灭。银针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刺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精准地唤醒着病人体内那点被污秽和恐惧压制的生命星火。药箱里的寻常草药被消耗殆尽,他便让恢复些体力的镇民去附近山林采集指定的药草,无论贵贱,无论年份,在他手中似乎都能发挥出调和生机的效力。
奇迹在荒野上不断上演。
一个浑身覆盖大半灰白晶粒、被家人用门板抬来的汉子,在青先生三根银针持续引导下,七日后,晶粒竟开始如同冰霜融化般缓慢消退,僵硬的手指微微颤动!
一个腹大如鼓、皮肤青黑的妇人,在连续服用青先生调配的苦涩汤药并辅以银针后,呕出数团腥臭污物,腹部日渐平坦,脸上重现血色!
一个因目睹亲人惨死而神智崩溃、浑身暗紫纹路疯长的少年,在青先生掌心那点温和的翠绿毫芒按于头顶百会穴片刻后,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抱着青先生的腿嚎啕大哭,哭声中充满了宣泄与劫后余生的委屈…
希望之火,从星星点点,渐成燎原之势。荒野医棚周围,自发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痊愈或好转的病人,以及他们的亲属,看向那草棚下素青身影的目光,充满了最纯粹的感激与虔诚。他们不再称呼他“郎中”,而是发自内心地尊称一声“青先生”。
这一日,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简陋的医棚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青先生刚刚为一个因恐惧星瘟而高烧呓语、皮肤浮现淡淡暗紫斑纹的小女孩施完针。女孩的体温已经降下,沉沉睡去,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消退,露出孩童特有的恬静。
“阿娘…阿娘不怕…青先生…有光…”小女孩在睡梦中呓语,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守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母亲粗糙的手指。
就在这时,小女孩那只紧握着母亲手指的小小掌心,靠近拇指根部的位置,一点微弱却纯净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淡金色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光点微弱,却带着一种温暖、坚定、驱散一切阴霾的意念!正是这光点亮起的瞬间,小女孩掌心那几处淡淡的、刚刚浮现的暗紫斑纹,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孩童娇嫩的肌肤!
“光…光!”小女孩的母亲第一个看到,她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掌心那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光点,又看看女儿掌心消失的暗紫斑纹,激动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青先生!您看!光!囡囡手里有光!斑…斑没了!”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也都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发出阵阵惊呼。
“道火!是道火!”
“老天开眼!是青先生的大德感召来的神迹啊!”
“我们有救了!道火能驱散这鬼瘟!”
人群激动地议论着,望向青先生的目光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与感激。他们不知道那光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光点出现,污秽退散!这是青先生带来的希望之光!
青先生站在草棚下,素青布袍被晚风吹拂。他看着小女孩掌心那点微弱却倔强燃烧的淡金色光点,又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星空,望向了新生星渊的方向。他那双始终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不是欣喜,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与沉重。
他微微闭上眼。
新生星渊核心,混沌青莲莲台光焰之中。
那尊永恒盘坐的星渊镇守化身,心口处那颗沉重搏动的混沌星核,在遥远的北斗星域某个凡人孩童掌心亮起那点微弱道火的刹那,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充满了生的喜悦与最纯粹守护信念的力量,如同初春最纤细却最坚韧的溪流,跨越了无尽星河,无视了空间阻隔,悄然汇入星核之中!
这股力量太微弱了,对于浩瀚的星渊本源而言,如同沧海一粟。但它带来的变化,却是根源性的。
星核搏动时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
体表那些蔓延的灰黑色裂痕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翠绿生机,如同最顽强的苔藓,悄然浮现,开始极其缓慢地…弥合着那法则层面的创伤。
最令人惊异的是,莲台之下,那扎根于星渊混沌本源之海的青莲根须深处,一点微尘般大小的翠绿光点,极其顽强地…萌发、伸展,悄然探出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稚嫩根须虚影。根须并非向下,而是向上,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莲台基座冰冷的星髓岩壁,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随即又悄然隐没于浩瀚的本源之中。
青先生(星渊镇守的意念化身)在落霞镇的荒野上睁开眼。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身上,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看了一眼掌心那点微光渐渐隐去、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又望了望周围无数双充满了希冀、感激与新生喜悦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旧药箱,转身,走向下一个等待救治的病人。布衣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依旧沉稳如山。荒野上,无数点燃的篝火旁,低低的诵念声汇聚成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青先生…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