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甘化村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村道上结了一层薄霜，宋秋和李和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乡间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队长，你看！”李和山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惊喜。
宋秋抬眼望去，晒谷场上亮着几盏马灯，十几个民兵正在操练。
他们整齐的步伐声在夜色中回荡，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比起从前只有三五个人的寒酸场面，现在晒谷场上的景象让宋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可算是重视了！”李和山道，“照这样下去，咱们这一次的鱼塘肯定能成！”
宋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到嘴边的话，却透着一股喟叹：“算是血的教训了……”
毕竟烧毁的房子可以重新再建，毁去的家园还能在废土里再起高楼，可是被害死的那两个民兵队队员，生命是彻底终结了。
李和山点点头，也叹道：“不过，能够吸取教训也是不错的，你说对吧，队长。”
宋秋笑了笑：“走吧！”
村里灯火不剩几盏，路过几户人家时，还能看到窗棂里透出的微弱灯光。
快过年了，有几户人家的门楣上已经贴上了崭新的春联，红纸黑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队长，我先回去了。”李和山在岔路口停下脚步。
宋秋点点头：“嗯，注意安全，天黑看不清路，走慢点。”
“没问题！”
目送李和山离开后，宋秋独自走向自家院子。
远远地，他就看到自家屋里还亮着灯，窗户上映出几个焦急踱步的身影。
院子里，宋彩云正裹着棉袄来回走动，时不时往门外张望。
宋小小趴在窗台上，小脸紧贴着玻璃。
宋大壮和宋二娃蹲在屋檐下，两个人嘴巴里面哈欠连声。
实在等不下去了，宋二娃站起身：“要不，我去村口看看？”
宋大壮道：“你去了村口又怎么样？该回来，秋儿就会回来，没回来，秋儿就没回来。”
屋内，周沐清手里捏着纸笔，闻言担心地看向窗棂，一颗心七上八下，平静不下。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院子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见宋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哥！”宋小小第一个冲出来，像颗小炮弹一样撞进宋秋怀里。
宋彩云长舒一口气，眼中的担忧瞬间化成了愤怒：“哥！！你干嘛去了！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你这脾气怎么跟个炮仗一样，”宋秋笑着走去，“被一个讨厌的人缠上，耽误了不少事儿。”
“谁！”宋彩云大怒，“哥，是谁！”
她说这话的架势好像要去厨房里拿刀，跟人拼了似的。
宋秋道：“乡镇的林干事，张文赫身边那个狗腿子。”
“他？”宋大壮和宋二娃赶紧围上来。
“不是，他为难你啥了？”
“是不是给你抓去干苦力了？”
“是啊，那咋整啊？被这样的领导盯上，肯定没有好下场，难怪你那么晚才回来！”
“秋儿，他有威胁你吗？”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左一右的缠着宋秋，把宋秋都问笑了。
宋秋朝宋小小走去，伸手揉了揉小小的脑袋，刚要开口，突然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
他转头看去，发现自己进来时，并没有关院门。
这一眼看去，只见宋春先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月光下，两人的对比格外鲜明——
宋秋虽然风尘仆仆，且今天还在卡车的车斗上面睡了一觉，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埃，但是，他身上这件蓝布棉袄，仍可见是新衣裳。
加上他身姿挺拔，周围簇拥着关心他的家人朋友，看上去特别有精神。
相比之下，宋春先身上的呢子外套要显得色泽黯淡和陈旧，加之此时形单影只，身后无人，月色凄凄，宋春先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变得扭曲而阴郁。
“哟，这不是我们的'宋队长'吗？”宋春先阴阳怪气地开口，“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城里巴结哪个大领导了？听你们刚才的意思，想巴结，结果弄巧成拙，还被这个大领导为难了？不妨说一说这个大领导是谁？我给他送面锦旗，上面就写4个字，高风亮节。”
宋秋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你这么晚还在外面转悠，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顿了顿，宋秋冷笑：“如果你家里没事，我希望有事。如果你家里有事，我希望你家里出的事加倍严重。”
宋大壮和宋二娃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非常惊讶的“哇”，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快乐。
宋春先一下暴怒，迈步进来：“宋秋！你是什么意思？你大晚上的搁这诅咒我吗？你不知道快要过年了吗？有你嘴巴这么不干净的吗？”
“喂喂！”宋大壮和宋二娃立即伸手指着宋春先的脚。
“宋春先，谁允许你进来了？”
“宋春先，再不滚出去，我们就要把你的腿给打断了！”
然后两个人真的跑过去了，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直接给宋春先推了出去，然后就站在门口盯着他，不准他进来。
宋春先气得发抖，站在门口攥紧了拳头，瞪着院子里站着的宋秋。
当年宋秋他爹娘刚去世的时候，宋秋的个头还没有他宋春先高呢，现在，宋秋整个人拔高，成了甘化村里最高的那一批人。
宋春先好怒，好生气！
当初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大家门户的少爷公子哥，而宋秋是来他家干粗活的长工，还是不要钱的那种廉价货。
可是现在，宋秋成了整个甘化村里的大名人，炙手可热，一堆人把他当宝。
不就是晚回了一点吗？至于这样一个个为他担惊受怕！
“你还有事没有？没有的话你可以滚回你家去吗？”宋秋这时又道。
宋春先没说话，就这么嫉恨地看着宋秋。
宋秋道：“大壮，二娃，关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