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天空被破旧的油毡布分割成斑驳的碎片，冬日的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宋秋冷冷地看着前面蹲着的那个人影。
人佝偻着背正在系鞋带，可那双脏污的解放鞋根本就没散开过。
罗金明。
果然没有死，以及，他出现在这里，让宋秋瞳孔骤然收缩。
毕竟善安堂的大千金韩怡宁，就是死在罗金明手里的——
而这样的连环杀手，他们对环境的观察和直觉也超出常人。
果然，罗金明猛然回头，一下对上了宋秋的眼睛。
一道蜈蚣似的伤疤从罗金明的右额贯穿到嘴角，在昏暗处泛着青白的光，凹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发黄的眼珠，在看到宋秋后，他眼睛连登时凶光乍现，充满怨毒。
周围摊位拥挤，空气中弥漫着熟肉、草药和汗臭混合的气味。
前面，“善安堂”用绵帘做的招牌旗帜在风里晃动。
罗金明龇牙，神情越渐狰狞，嘴唇翻起，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右手慢慢摸向腰间。
宋秋则悄然往后退去。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不能在这里有任何的伤人和杀戮行为。
作为一个灰色地带，上面的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一旦惹上流血事件，那么黑市将面临被全面打压和摧毁的可能性。
罗金明果然抽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刀片在阳光下非常刺眼。
宋秋当即转身，脚跟一旋就往人群里扎，必须迅速离开。
他不怕罗金明，这个家伙不足为惧。
但是在这里见血，等于砸了上千号人的饭碗。
“狗日的别跑！”罗金明的声音像钝刀刮骨，顿时引来附近几个摊主的张望。
宋秋侧身闪过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加快脚步。
附近的摊主们瞧见罗金明手里的匕首，纷纷发出惊呼。
“喂！！你干什么！！”
“有人拔刀了！”
“黑市不能出刀，你找死吗！”
“那个人，那个人手里有刀！！”
不远处正在挑选膏药的一对夫妻闻声转过头来。
丈夫是一个身穿灰色外套的大汉，看到罗金明手里的匕首，他眉眼一凛，立即冲来。
罗金明的耳朵压根听不到旁边这些大呼小叫，他飞快推开人群朝前跑去，视线紧紧盯在前面宋秋的背影上。
宋秋的速度则更快，很快拉开距离。
罗金明急了，破口大骂：“我cnm的！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穿灰色外套的壮汉，一把就朝罗金明持刀的手腕抓去。
罗金明的反应速度却快的惊人——
他脸上的伤疤突然涨成紫红色，他手腕一翻，匕首在空中划出个诡异的弧度。
“噗嗤”一声，身穿灰色外套的壮汉的胳膊顿时拉开道血口子，鲜红色的血溅在旁边的蒸笼上，白面馒头立刻绽开朵朵红梅。
“杀人啦！”卖豆腐的老太太尖着嗓子喊起来。
壮汉捂着伤口，赶紧要冲过去。
他的妻子被鲜血吓着，一把抓着他：“你受伤了！！”
因为卖豆腐的老太那一声叫唤，周围立即大乱，瞬间炸开，远处听到喊声的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等瞧见真的有血后，整个街道瞬间像是被捅了马蜂窝。
别处的人群可能冷漠，袖手旁观。
但这里是黑市，所有人都仰仗着这片街市生存。
卖山货的汉子抄起扁担，肉摊老板提着砍骨刀，连蹲在角落抽旱烟的老头都拎起了烧火的铁钳。
“拦住他！”
“把这个人干掉！”
“什么畜生，敢来黑市闹事！”
人群呼啦啦围上来，却见罗金明像条疯狗似的挥舞着匕首，刀锋所过之处又添两道血光。
已经走远了的宋秋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暗道不好，赶紧又回来。
最先受伤的穿着灰色外套的大汉眉头紧拧，推开妻子：“我去看看！”
“你不准去！”妻子尖叫，“你都受伤了！”
但是壮汉坚持，还是推开了妻子。
他快步追上去，拾起一旁桌子上的一根擀面杖：“让开！都让开！”
罗金明在前面乱挥刀，已经红了眼。
这么拥挤的黑市街道，实在有利于他的发挥。
加上他本身的身手在，哪怕是有一定长度的扁担和锄头，他都没放在眼里。
壮汉速度飞快，扑过去就朝他的后脑勺砸去。
擀面杖砰地一声，快准狠地打在了罗金明的后脑勺上。
罗金明被打得踉跄后退，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壮汉乘势一个箭步上前，就要补上一滚，却见这歹徒挨了这么一下后，竟然在最短时间里反应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就跃起来，并从身上又拔出一柄匕首，就着壮汉的肚子就要刺来。
壮汉的妻子在身后捂着嘴巴尖叫：“啊！！”
好在这匕首并没有刺入到壮汉的肚子。
就在离壮汉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宋秋及时赶到，猛然朝罗金明的左肩刺去。
“啊！”罗金明又扑倒在地，弓成一条虾米状。
壮汉也是被吓了一跳，紧跟着，壮汉砂锅大的拳头照着罗金明腹部就是一击。
“呕——！”罗金明口中吐出黄绿色的胆汁，喷在地上。
周围的人惊呼，嫌弃搬得后退。
壮汉就要去拎他，罗金明忽然又挥刀。
宋秋一把拽着壮汉，让他避开锋刃。
下一瞬，却看到罗金明把匕首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来啊！”他的声音异常的粗糙嘶哑，非常难听，“上来啊，来弄死老子啊！就凭你们？”
壮汉的妻子跑上来，紧紧地拽住壮汉的胳膊。
罗金明狰狞冷笑：“老子宁可死在自己手里，你们也休想碰老子半根毫毛！我现在倒是看看谁敢上来，谁敢过来老子就死在这！看条子来了你们怎么交代！死老子一个，换你们整个黑市倒闭，老子这条命可太值钱了！”
人群一片安静，全都盯紧他。
趁这空当，罗金明突然蹿起来，匕首划出个半圆逼退众人，转身就往西头的茅草丛钻。
有个年轻后生想拦，被他反手一刀划破棉袄，飘飞的棉絮混着血珠洒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