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码头的夜风裹挟着水腥气和煤灰,刀子般刮在脸上。
垃圾卡车停在码头仓库区,司机骂骂咧咧地跳下车,去调度室签字。
刘铁柱从恶臭的垃圾堆里爬出来,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肋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断腿肿得发亮。
他拖着身子,爬向不远处一堆废弃的渔网和木箱。
月光被乌云遮住,码头昏暗如墨。
远处岗亭里,守卫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堆场。
刘铁柱蜷缩在渔网下,颤抖着掏出那支红色安瓿。
玻璃管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液体粘稠如血。
山本注射后的变异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暴突的血管,膨胀的肌肉,野兽般的嘶吼。
这玩意能让人获得短暂的力量爆发,代价是什么?
夜莺的疯癫,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药物?
他小心地把安瓿藏进贴身的暗袋。
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然后想办法回城外找夜莺。
药方有了,缺的是药材。
码头仓库区灯火稀疏。
刘铁柱辨认了一下方向,朝记忆中码头工人聚居的棚户区爬去。
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帮手。
每挪动一寸,断腿就传来钻心的疼。
失血过多让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爬过一堆腐烂的鱼内脏时,他终于撑不住,脸朝下栽进腥臭的泥水里。
\"喂!还活着吗?\"
一个沙哑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刘铁柱勉强抬头,看到一张被煤油灯照亮布满皱纹的脸。
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挎着个破篮子,弯腰打量他。
\"伤得不轻啊。\"老妇人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在他伤口周围按了按。
刘铁柱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水...\"
老妇人从篮子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水壶,怼到他嘴边。
温水混着劣质白酒的味道冲进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
\"能咳就死不了。\"老妇人咧嘴笑了,露出几颗黄黑的残牙,\"两块钱,带你去找老曲头。\"
刘铁柱摸向口袋,才发现钱包早不知掉哪了,只剩怀里那本浸水的账簿和金成贤的小本子。
\"没钱?\"老妇人撇撇嘴,\"那算了,等死吧。\"她起身要走。
\"等等!\"刘铁柱咬牙拽住她裤脚,\"这个抵账。\"
他从腰间摸出那把从山本办公室顺来的短刀。
刀身精钢打造,刀柄缠着防滑绳,是件好货。
老妇人眼睛一亮,抓过短刀掂了掂:\"够换条命了!\"
她麻利地架起刘铁柱,半拖半扶地往棚户区深处走。
穿过几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停在一间歪斜的木板房前。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飘出浓郁的中药味。
\"老曲头,生意来了。\"老妇人踹了一脚门板。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佝偻着背,瞎了只眼的老头,举着油灯出现在门口。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在刘铁柱身上扫了扫,侧身让开:\"抬进来。\"
简陋的屋子里,堆满了草药和破旧的医疗器具。
一张血迹斑斑的木桌摆在中央,墙上挂着几把形状怪异的手术刀。
\"按住了。\"老曲头从架子上取下个酒瓶,含了一大口,噗地喷在刘铁柱的伤口上。
剧痛让刘铁柱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老妇人死死按着他的肩膀,嘴里念叨:\"忍着,老曲头是奉天城最好的黑医。\"
接下来的半小时,如同酷刑。
老曲头用烧红的铁棍烫合了肋下的刀伤,又用木板和布条固定了断腿。
最后灌下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苦涩的味道让刘铁柱舌根发麻。
\"三处枪伤,一处刀伤,左腿胫骨骨折。\"老曲头擦了擦手,\"二十块,或者等价的货。\"
刘铁柱虚弱地摇头:\"现在没有,回头补上...\"
\"呵,\"老曲头那只独眼眯起来,\"看你这样子,像是能回'的人吗?\"
他伸手在刘铁柱身上摸索,\"有什么值钱的,抵账。\"
当摸到那本浸水的账簿时,刘铁柱猛地抓住他手腕:\"这个不行。\"
老曲头挣了一下没挣脱,惊讶于这个重伤员还有如此力气。
他转而摸向另一个口袋,掏出了金成贤的小本子。
\"这啥?\"老曲头随手翻开,浑浊的独眼突然瞪大。
他啪地合上本子,声音变了调:\"你从哪弄来的?\"
刘铁柱警觉起来:\"你认识?\"
老曲头没回答,快步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关紧门板。
他压低声音:\"金成贤的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你认识金记者?\"刘铁柱挣扎着坐起来。
\"何止认识!\"老曲头苦笑,\"他那些揭露日本人罪行的报道,一半的线索是我提供的。\"
他翻开小本子,指着某页上的符号,\"看这个药罐标记,就是我画的。\"
刘铁柱心头一震,老曲头指着的那页上,确实画着个简陋的药罐图案,旁边标注着几个药名,正是哑巴断指中药方的一部分。
\"你知道这药方?\"刘铁柱急切地问,\"能配吗?\"
老曲头摇头:\"缺几味主药,牛黄好说,真蟾酥和当门子麝香,整个奉天城都被日本人控制着。\"
刘铁柱想起怀里的红色安瓿:\"如果有样本呢?\"
\"样本?\"老曲头独眼一亮,\"你有血钥?\"
血钥?
刘铁柱心头一跳。
这就是红色安瓿的名字?
老曲头已经激动地翻箱倒柜,找出个布满灰尘的小石臼:\"只要有血钥做药引,其他药材可以找替代品,快,给我看看。\"
刘铁柱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那支红色安瓿。
老曲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接过,对着油灯仔细观察液体颜色。
\"是真的,真的是血钥。\"他的手在发抖,\"山本那老鬼的命根子,你怎么弄到的?\"
\"说来话长。\"刘铁柱盯着老曲头的反应,\"这到底是什么?\"
\"毒,也是药。\"老曲头的声音低沉,\"日本人从一种特殊矿石里提炼的,叫血髓,单独注射,能让人短时间内力大无穷,但会疯癫致死,如果按古方配制成药,就是解毒圣品。\"
刘铁柱想起夜莺的症状:\"有人被注射了,还能救吗?\"
\"看剂量和次数。\"老曲头已经开始研磨药材,\"一次两次,这方子能救,三次以上...\"他摇摇头,\"大罗金仙也难医。\"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老妇人从窗缝往外看,脸色大变:\"警备队的,挨家搜查。\"
老曲头手一抖,差点打翻石臼:\"冲你来的?\"
刘铁柱强撑着站起来:\"不能连累你们,有后门吗?\"
老曲头指了指屋后的小窗:\"翻过去是臭水沟,顺着沟能到码头。\"
老妇人帮刘铁柱推开窗。
外面漆黑一片,腐臭味扑面而来。
\"拿着!\"老曲头塞给他一个小布包,\"药材粗坯和血钥都在里面。”
“找到安全地方,按方子上的方法煎服,记住,血钥只能滴三滴,多一滴都会要命。\"
刘铁柱把布包贴身藏好,翻出窗户。
臭水沟的淤泥没到膝盖,冰冷刺骨。
身后,警备队的砸门声和喝骂声已经响起。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沟里跋涉,断腿的伤处泡在污水里,疼得眼前发黑。
码头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引诱飞蛾的火。
爬上一处稍微干燥的土坡,刘铁柱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布包里的药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想起夜莺还在城外废弃砖窑里,不知是死是活。
他摸索着掏出那支红色安瓿,老曲头说这玩意能短时间激发人体潜能。
以他现在的状态,靠自己根本回不去。
就三滴,应该不会变异吧?
刘铁柱咬开安瓿封口,小心地倒了三滴在舌根。
液体像融化的铁水,顺着喉咙烧下去。
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胃部炸开,席卷全身。
断腿的疼痛消失了,伤口处的血液像被烧沸,视线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百米外码头上的铁钉。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
刘铁柱试着站起来,断腿竟然能受力了。
他迈步向前,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飞奔!
夜风在耳边呼啸,码头堆场的景物飞速后退。
浑河就在前方。
过了河,再走十里就是砖窑。
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就能赶到。
河岸停着几条小渔船,刘铁柱跳上最近的一条,解开缆绳。
船主从舱里钻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铁柱一记手刀放倒。
划桨入水,小船像离弦的箭般射向河心。
红色安瓿的药效在血液里奔涌,刘铁柱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河中央,一艘警备队的巡逻艇正缓缓驶过。
探照灯扫向河面,刘铁柱立刻伏低身子。
灯光掠过小船,没有停留。
就在他以为躲过一劫时,巡逻艇上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探照灯猛地转回来,死死锁定小船。
\"停船!接受检查!\"
刘铁柱暗骂一声,拼命划桨。
巡逻艇已经调转方向,机枪塔缓缓转动。
突突突!
子弹打在船尾,木屑飞溅。
刘铁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向河底潜去。
冰凉的河水让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些。
水下能见度极低。
他憋着气,向对岸潜游。
头顶,巡逻艇的螺旋桨搅起巨大的漩涡,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晃动。
突然,一具惨白的尸体从河底浮起,几乎和他脸对脸。
尸体的眼睛大睁着,嘴巴诡异地咧开,像是在笑。
刘铁柱差点呛水。
更恐怖的是,这具尸体突然动了,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