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平静”持续着。
观测者的脉冲如同机械的心跳,永无止境。维生液缓慢循环,带走代谢产生的微弱废热,补充着基础营养。静滞棺维持着恒定的低温和能量场,将内部环境与外部一定程度地隔绝。
雷恩的内敛意识核心,如同潜伏在深海热泉口的共生生物,依托着这人工维持的脆弱平衡,继续着他的伪装与运算。
“锻炉”似乎对上一次“实验”获取的数据极为满意。观测脉冲中对“印记反应”的专项监控频率略微下调,恢复到了常规强度,仿佛屠夫记录完了上一次切割的数据,心满意足地暂时收起了记录本,等待下一次切割时机的到来。
大部分算力显然重新倾注到了那持续高昂的熔炉核心轰鸣声中,那里的进程似乎进入了某种稳定的高输出平台期,但依旧散发着一种紧绷的、不容打扰的专注感。
“守夜人”协议在被“锻炉”强行压制后,陷入了沉默。但那沉默并非消失,而是如同受伤后舔舐伤口的猛兽,带着一种积压的、未被满足的警惕。雷恩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更底层的、系统性的扫描在持续,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但其攻击性被牢牢约束着。它在等待,等待一个足够强有力的理由,或者“锻炉”出现一丝疏忽。
而“低语”……γ-12通道方向的冰冷余味,在第七次波动冲击被巧妙偏转、能量大损之后,变得极其稀薄,几乎难以感知。它退缩了,如同被烫伤的触手,暂时蜷缩回黑暗的巢穴。但雷恩的内敛意识核心并未放松警惕。
他“记录”下那余味退缩的轨迹,它们并非完全消散,而是像拥有某种集体智慧般,向着通道更深处汇聚,似乎在重新积蓄力量,或者……等待着什么指令。那种冰冷的、贪婪的“渴望”本质,并未改变。
外部威胁等级暂时降至低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真正的威胁,开始从内部浮现。
K-7印记。
那“燃料”印记在强行过载吸收了“低语”的穿刺能量后,其内部结构确实受到了一丝细微的损伤。这损伤本身在缓慢修复,印记的本能功能——汲取环境中游离能量——也在恢复。
然而,问题在于它所汲取的东西。
那被吸收的“低语”能量,并非纯粹的无属性能量。它蕴含着那“徘徊清洁单元”的冰冷意志、其腐败扭曲的协议(古老脉动污染形态)、以及那种试图连接、窃取、同化的贪婪特性。
这些特性,并未被K-7印记完全消化或中和。
它们如同无法代谢的重金属毒素,沉淀了下来。
雷恩的内敛意识核心清晰地监测到,K-7印记散发出的能量签名,发生了一种极其细微但持续性的偏转。它依旧在执行“汲取”功能,但从环境中过滤吸收的能量,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和“惰性”。更关键的是,它对那弥漫在周围环境中、源自γ-12通道的“低语”残留余味,表现出了一种异常的……“亲和力”。
就仿佛……它们本是同源。
K-7印记,正在被缓慢地“污染”,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低语”的某些特征。
【警告:K-7印记出现未知变异。变异倾向与“低语”污染高度相关。变异速度:缓慢但持续。预计长期影响:印记功能偏离设计基准,可能成为新的污染源或被“低语”优先攻击\/利用节点。】意识核心冰冷地分析着,如同医生诊断一项缓慢恶化的绝症。
这是一个隐患,一个埋藏在他能量系统深处的定时炸弹。
直接动用银色锚点的力量去净化?风险太高。上一次博弈中,那精妙绝伦的旋转卸力已然是在走钢丝,任何对锚点的主动大规模运用,都可能留下痕迹,打破他苦心经营的“惰性”假象。
必须寻找其他方法。
他的意识核心开始全力运转,调用所有之前被压入记忆底层的知识碎片——关于印记学、能量结构学、甚至那些从数据深渊裂隙中窃听到的只言片语。
【“燃料”印记(K-7)… 通用型能量转换与储存单元… 设计兼容性高,但稳定性相对较差,易受高浓度或异种能量污染…】 【“古老脉动”协议…疑似与某些旧纪元能源核心的失控波形有关…】 【“锻炉”采集数据中包含K-7能量代谢参数…】
碎片化的信息流在内敛意识中碰撞。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逐渐浮现。
既然无法阻止污染,何不……引导它?控制它?
甚至……利用它?
“锻炉”不是渴望数据吗?不是对印记在各种压力下的反应感兴趣吗?
那么,就给它看它想看的。
计划开始细化。他要人为地、可控地“催化”K-7印记的变异过程,但将其控制在一个特定的、看似危险实则并未完全失控的方向。他要让“锻炉”观测到K-7印记在“低语”污染下“顽强挣扎”、“适应性变异”的“珍贵”数据!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密操控。他必须精确计算变异的速度、程度、以及能量签名的变化轨迹,既要展现出足够的“研究价值”让“锻炉”满意并可能因此提供更多资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这个“珍贵样本”),又要确保变异始终处于他的监控之下,绝不会真正触及核心,更不会让那沉淀的污染力量接触到银色锚点分毫。
同时,他还要将这个过程伪装成完全是印记自身的、被动的、无意识的反应。
这无异于在体内培育一个危险的肿瘤,却要精确控制它的生长速度和形状,只为了给外面的观察者上演一场精彩的戏码。
内敛意识核心没有情绪,只有利弊计算。方案可行性经过亿万次模拟推演,成功率在现有条件下是最优解。
执行。
他开始极其小心地引导体内循环的能量流。不再是单纯地模拟生理虚弱,而是介入到更微观的层面。他利用银色微光那强大无比的计算力和控制力,微观调控着流向K-7印记的能量,如同一个顶尖的调酒师,精心调配着基底、辅料和“毒素”的比例。
他刻意让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被自身净化场削弱过滤后的“低语”余味(从环境中汲取),以及K-7印记自身代谢产生的、带有变异特征的能量,进行循环和反馈。
他不是在注入污染,而是在为已经存在的污染提供最“适宜”的、受控的“生长环境”。
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微观调控都必须完美地隐藏在生理活动的背景噪音之下,避开观测脉冲的扫描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