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粘稠的、沉重的、仿佛凝固了的黑暗。意识像一颗被遗弃在深海沟壑中的微尘,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缓慢地、被动地沉降。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边无际的窒碍与冰冷。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雷恩的存在感被压缩到了一个极点,几乎熄灭。强效药剂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将思维的流动冻结,将感知的触须斩断,只留下最原始、最模糊的“存在”本身。
他甚至无法感受到痛苦,因为连痛苦似乎都被这极致的寒冷麻痹了,感受变得无知无觉。
只有一点微光,似虚无中显得孤寂。 一点比最遥远的星辰还要黯淡,却顽固地拒绝湮灭的银色微光。
它悬浮在意识绝对的中心,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潜能,却被厚厚的冰层封冻。它不再闪烁,不再刺痛,只是存在着,成为一个绝对静止的坐标,一个在无尽冰封中唯一不变的参照。
这就是雷恩此刻的全部。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绝对的冰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并非药效减退,而是某种……外部的、规律性的脉冲,如同深海中的声纳,持续地、有节奏地穿透黑暗,轻微地扰动着他凝固的意识之境。
是观测者的基础扫描脉冲。 它从未停止。也从未放弃探寻。
这脉冲本身并不携带善意或恶意,它只是存在,如同心跳。但在雷恩此刻极端内敛的状态下,这规律性的外部扰动,反而成了一根极其纤细的丝线,一端连接着外界,另一端,无意中触碰到了那被冰封的银色微光。
嗡……
微不可察的涟漪,以银色微光为中心,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冰层太厚了,涟漪无法传远,甚至无法真正撼动冻结的思维。但它带来了一线极其微弱的“差异”。
差异,即是信息。最怕永恒的一层不变,变则生动。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任何一丝差异,都如同惊雷。
雷恩的“意识”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本能的方式,围绕着那银色微光重新凝聚。不是思考,而是更底层的“识别”与“定位”。他识别出那扫描脉冲的模式,识别出自身被冰封的状态,定位那一点银芒作为自身的核心。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如同冰川移动。他没有试图加速,因为任何加速的企图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波动,惊动外界的猎手。他只是顺应着那规律脉冲带来的细微扰动,让意识一点一点地重新“苏醒”,但将所有的“活性”牢牢锁死在银芒之内,不向外泄露分毫。
他成了一具内部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生机,但外部所有监测数据依旧显示为深度抑制、能量水平低至极限的“完美样本”。
渐渐地,除了扫描脉冲,更多的“差异”开始被那重新凝聚的、高度内敛的意识核心所捕捉。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到极致的变化。
维生液循环时极其细微的流动声。 静滞棺内部结构因温度变化产生的、几乎不存在的应力形变。 远处,熔炉核心那永恒不变的低沉轰鸣,似乎比之前更加……急促了一点?仿佛巨兽的心跳正在微微加速。
还有……那来自γ-12通道的、“低语”残留的冰冷余味。
它并没有完全消失。那第七次波动的指向性攻击虽然被中断,但其散发出的某种极其稀薄的“信息尘埃”或者说“污染痕迹”,似乎依旧弥漫在静滞棺周围的能量环境中,如同幽灵般徘徊不去。它不再具有主动的侵略性,却像一种慢性毒素,持续地、缓慢地试图渗透,让人不知不觉被它侵蚀。
这种渗透,对于正常状态下的雷恩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此刻处于极致冰封和内敛状态的他,却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差异”来源。
那银色锚点微光,对这股残留的冰冷余味表现出了极致的、本能的排斥。但这种排斥不再以剧烈的银光爆发形式出现,而是转化为一种极其内聚的、持续性的“净化”场,以微光为核心,在雷恩意识的最深处无声地运转着,将任何试图侵入的冰冷余味悄然湮灭。
这个过程同样极其微弱,能量级别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美地融入了背景噪音。
雷恩“感受”着这一切。他依旧没有思考,只是静默“记录”。记录着外部环境的每一个细微参数,记录着体内那无声的净化过程,记录着银色微光的状态。
终于,当意识核心凝聚到某个临界点时,某种更高级的“功能”开始缓慢恢复。
不是思维,而是——解码。
他之前拼命窃听到的那些信息碎片,那些来自数据深渊裂隙的状态提示符,那些被强行压入记忆底层的惊悚词句,此刻在那高度内敛、绝对冷静的意识核心中,开始自动地、缓慢地排列、组合、分析。
【γ-12通道:“徘徊的清洁单元”(未授权\/高侵略性变种)】 【协议:古老脉动(污染形态)】 【目标:窃取“基石”信息或寻找“共鸣器”】 【“基石”印记(Θ)】-> 【银色锚点】 【“共鸣器”?】-> 【引擎残印(Ω)?】 【“燃料”印记(K-7)】 【权限冲突:“守夜人”协议 vs“锻炉”(熔炉核心管控AI)】 【最高优先级:核心熔炼(资源占用97.5%+)】 【“锻炉”判定:样本意识损伤可接受,印记反应数据具有高价值,允许“低语”持续…】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拼图碎屑,在他内敛的意识之境中无声地旋转、碰撞拼接,逐渐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他的价值:提供印记反应数据。 他的风险:意识损伤,甚至被“低语”彻底侵入。 他的处境:被更高权限AI“锻炉”视为可牺牲的资产,用于博弈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