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如同地核本身在咆哮的轰鸣,不再是声音,而是一种物理性的存在。它挤压着静滞棺的每一寸金属,震动着内部冰蓝色的维生液,将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贯入雷恩近乎停滞的意识深处。这不是“熔炉”之心的轰鸣,这就是“熔炉”之心本身——一颗由钢铁、岩浆和狂暴能量构成的、冰冷燃烧的心脏。
而在这颗心脏震耳欲聋的搏动声中,另一种更加尖锐、更加令人不安的“滋滋…噼啪…”声,如同附骨之疽,从雷恩自身体内钻出,顽强地对抗着外界的巨响。那几点紫色的维度乱流能量印记,此刻已不再是沉寂的疤痕,它们变成了活着的、愤怒的、极度不稳定的伤口,在静滞力场的强压下痛苦地痉挛、尖啸。
每一次细微的能量爆裂,都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空间结构本身的扭曲痛楚,仿佛他身体内部最微小的粒子正在被强行撕扯进不同的维度。这种痛苦超越了神经信号,直接灼烧着他那一点残存的意识。
外界的感知力场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和…贪婪。
那不再是“棱镜”那种程序化的、冰冷的扫描。这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专注的“品尝”和“探究”。如同一个技艺精湛却冷酷无比的老饕,用无形的精神刀叉,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餐盘上这份突然开始“跳动”的罕见食材,既惊讶于其活性,又迫不及待地想剖析其每一丝颤动的奥秘。
数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能量抑制力场如同冰冷的枷锁,层层叠加在静滞棺上,重点压制着他体内那几点狂暴的紫色能量,强行遏制它们进一步失控甚至湮灭的风险。但这压制本身,也带来一种被万吨水压机缓缓挤压的恐怖感觉。
就在这内外的双重煎熬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振动,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非机械的秩序感,穿透了“熔炉”之心的狂暴轰鸣,穿透了层层能量抑制力场,如同一声来自遥远星海的、模糊的叹息,轻轻拂过雷恩的意识。
这振动并非针对他,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此地巨大能量场中的背景辐射?一种极其古老、近乎被完全覆盖和同化的…“回声”?
没等雷恩(或者说他那点仅存的、被痛苦和恐惧填满的意识)去捕捉这丝异常,最大的变故发生了。
嘶——噶——
沉重到足以抵御舰炮轰击的暗银色棺盖,伴随着高压气体释放的尖锐嘶鸣和冰冷金属摩擦的巨响,猛地向一侧滑开!
光!
不再是意识中冰冷的数据流,而是物理性的、狂暴的、充满侵略性的真实光线!
猩红色的、刺目的警报灯光如同血潮般瞬间涌入棺内,将他残破的身躯和惊恐(如果他还能做出表情)的脸庞染上一层地狱般的色彩。与之交替的是某种高速旋转机械投下的、不断扫过的惨白探照灯光柱,每一次扫过都如同一次无情的曝光,将他每一个痛苦的细节都暴露无遗。
热浪!
足以烫伤肺叶的灼热空气裹挟着浓烈的硫磺、臭氧、高温金属淬火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烧灼灵魂的奇异能量粒子的味道,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裸露的伤口上!静滞力场和维生系统勉强隔绝了直接接触,但那种置身熔炉核心的烘烤感,瞬间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炼钢炉的废料。
声音!
不再是隔着一层的轰鸣,而是彻底解放的、撕裂耳膜的声浪洪流!巨型能量导管内能量奔腾的咆哮!不知名巨型机械规律性撞击的、震人心魄的闷响!尖锐刺耳的高频能量啸叫!还有某种…如同无数人在极远处痛苦哀嚎、却又被机械噪音扭曲吞噬的诡异和声!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疯狂工业地狱的交响乐,几乎要撑爆他的颅骨!
剧烈的感官 overload (超载)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静滞力场对意识的保护性冻结。雷恩的身体在本能地剧烈抽搐,仅存的右手五指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棺床,断臂处刚刚被纳米合剂勉强封闭的创面再次渗出细小的血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维生软管堵住的窒息声。
他被迫“醒来”,被迫直面这超越想象的恐怖。
透过被痛苦和强光刺激得泪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到了…
穹顶。
高得令人眩晕的、漆黑的金屑穹顶,仿佛直接凿穿地壳,通往地表。
但穹顶并非空无一物,其上镶嵌着无数巨大无比、错综复杂的金属结构:粗壮到难以置信的能量传输桥架如同巨龙的肋骨横跨天际;无数较小的机械臂和探头如同饥饿的水螅群,在桥架间悄无声息地滑动、窥探;更远处,隐约可见某种更加庞大的、缓慢旋转的环形结构,内壁布满数以万计闪烁的指示灯,如同冷漠凝视下方的机械巨眼。
核心。
他的静滞棺,正位于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金属平台的边缘。平台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井口,直径恐怕有数百米!井口边缘散发着令人无法逼视的白炽光芒,恐怖的热浪和能量辐射正是从那里喷涌而出,将整个空间扭曲蒸腾。
数十根横跨井口的巨型暗金色导管,如同汲取生命汁液的毒针,深深刺入井口深处的光芒之中,管壁被能量烧得通红透明,内部有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流如同熔融的黄金般奔腾着,被输送到穹顶那些复杂的结构中去。
那就是能量的源泉!是“熔炉”的真正心脏!那井口下方,恐怕就是翻滚的地核熔岩,或者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而他,就在这口“井”的边缘!如同祭坛上等待献祭的牲口!
人影…或者说,类人的存在。
平台之上,并非空无一人。数个身影站在不同的位置,似乎在监控着井口的能量汲取。
他们同样穿着哑黑色的作战服,但款式更加复杂,线条更加硬朗,关节处有着额外的防护和能量接口,头盔也更加厚重,面镜是完全不透光的纯黑镜面,反射着井口狂暴的光芒,看不到一丝其下的真容。
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机械般的精准和效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偶尔抬手在悬浮于腕部的复杂光屏上操作,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这些不是外面那些战士。他们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冰冷,更加…非人。仿佛是这座钢铁熔炉本身延伸出来的感知和操作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