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怔怔地望着萧承晏，双眼失焦。他的嘴唇抖了抖，连呼吸都变得紊乱，指尖微微打颤，像是再也抓不住任何真实的东西。
“你胡说……”他的声音轻得像从喉头溢出的破碎低语，毫无底气，仿佛只是想给自己撑起最后一块遮羞布，“不可能……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伯特伦马首是瞻……他不会这么做……”
“不会？”萧承晏站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着酒杯。水晶灯下，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地面投下一道冷峻的阴影，逼仄的压迫感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怀特，你真觉得瓦尔萨家族会为了你——一个连姓氏都不是‘瓦尔萨’的旁系杂枝，一条乖乖趴在伯特伦脚边的狗，跟我撕破脸？”
萧承晏的语调始终不急不缓，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轻蔑：“还是你真以为这两个家族会为了一个替他们挡子弹的傀儡而冒险？”
每说一句，怀特的脸就白上一分。
“你会被推上前，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
萧承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语气冷冽，“而是因为你没价值，却碍事。他们需要你搅乱局面，用你那点可怜的‘野心’，掩盖真正的杀意。”
“原……原来如此。”怀特喃喃重复，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跌坐回椅子。
他听懂了萧承晏话里的意思——
他不仅被困住，不仅失败了……更可怕的是，从一开始，他就不过是个弃子。
“你骗我的……” 他像是承受不住真相的重量，双手捂住耳朵，神情扭曲，“他们不可能放弃我……我是怀特，我可是怀特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双手抓着凌乱的头发，像是吼叫，又像是在哭泣。
叶尘站在旁边，冷笑一声：“你是怀特又怎样？你派去通风报信的人，瓦尔萨家族故意放手让我们拿下，不就是想让你死得干净点？”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刺破了怀特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整个人僵住了。
紧接着，他爆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朝门口冲去——
“砰！”
枪声在大厅中炸响。
子弹擦过怀特的右小腿，鲜血迸溅，染红了昂贵的地毯。
怀特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蜷缩着抱住腿，像只受伤的野狗，拼命在地上蠕动。
他想逃，却无路可逃。
曾经的嚣张、算计、所谓的尊严，在这一刻瓦解，化为一地残骸。
萧承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地吩咐道：“带走。”
“是。”
叶尘抬起手，几名雇佣兵应声而出，像拎破麻袋一样将怀特拖了起来。怀特依旧嘶喊着伯特伦的名字，但没人回应他。
尖叫声，逐渐消散在大厅尽头。
叶尘看向萧承晏，低声请示：“萧总？”
萧承晏看着杯中最后一口酒，仿佛终于厌倦了这场无趣的游戏，举杯，仰头饮尽。
他声音低沉，字字透着凉意：“别让他死得太快。”
从怀特这个纨绔子弟嘴里撬出真相，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
他的嘴并不硬，尤其是在腿上多了个血洞之后。
不过一刻钟，他就老实交代了所有关键信息。
怀特额角挂着冷汗，眼神惶乱，像只被扔进猎犬圈的兔子。他起初还想维持镇定，但在萧承晏面前，那点可笑的伪装转瞬即破。
录音笔开着，怀特的一字一句，都被清晰记录下来，不容抵赖。
萧承晏迈步离开酒庄，步伐沉稳，神情冷淡，仿佛不过是处理完一件早有定数的琐事。
酒庄外，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停在车道上，车灯斜照着地面，勾出冷白色的光痕。
车门开启，萧承晏弯身坐入后排。
“萧总——”
驾驶座上的叶尘回头，却迟迟未能把话说出口，最终只是低头盯着掌心的细纹发愣。
尽管事实证明，顾北书并未直接与伯特伦狼狈为奸，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并非毫不知情。至少对于怀特的一系列行动，他早已察觉，却仍然选择了旁观。
顾北书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提醒任何人，甚至连陆之缦，他也没有提过半句，仿佛是在刻意避让，又像是为了保全某种既定的轨迹。
在这个局里，顾北书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牵涉的责任，但那并非迟钝——而是有意为之。他亲手撕开了维系表面情谊的那层外衣，将人情与信任一并抛诸脑后，只为了让萧承晏在风暴中心孤立无援。而陆之缦原本该被护在局外，却也被他这份默许推向了未知的深渊。
萧承晏靠在真皮座椅上，似乎察觉到了叶尘的注视，缓缓掀起微阖的眼帘，扫了叶尘一眼。
那一眼不带情绪，像是风过湖面，轻描淡写到几乎称不上注视，只是冷静得过分。
下一秒，萧承晏垂下眼帘，继续闭目养神。
他俊美清隽的五官沉入车内昏黄的光影中，线条凌厉，像冰封的深海，藏着无尽深邃的沉静与无法触碰的距离。
见状，叶尘默默坐直了身体，任由车窗外的景色倒退。
他心里清楚，萧承晏不需要任何解释，更不会接受迟来的说辞。
车子驶入庄园的车道时，管家已在门口等候。
“萧总。”管家笑着迎上前，语气恭敬。
萧承晏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脚步却未曾停顿，径直朝屋内走去。
“缦缦在哪？”
他的语调平稳得近乎淡漠，可作为在萧家待了多年的管家，依然敏锐地捕捉到那份语气背后藏不住的急切。
那不是单纯的询问，更像是本能的确认——他需要她。
需要她的存在来压住这几小时内在心底翻涌的冷、怒、麻木与克制。
需要她的眼神、她的声音，甚至只是她简单的一句“阿晏，你回来了”。
管家迅速答道，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夫人正在厨房，说是要亲手为您做些餐食。”
闻言，萧承晏原本清冷的眉目似乎松了些。他没说话，脚步却在下一瞬不自觉快了几分。
仿佛厨房那处灯光，是他今日所有耐性和冷静耗尽后，唯一能安放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