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胡哼了一声,大步跟进屋里。
张世平面容严肃,对师爷说:“我那两位兄弟年纪轻、脾气冲,师爷别往心里去。”
师爷干笑:“大师傅言重了。断头佛爷和咸失道爷都是真性情,我能跟他们说上话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怎么会有意见?”
张世平点点头:“那就好。师爷应该听说过我们三兄弟的名号,也知道我们的脾气吧?”
师爷小心翼翼地回答:“略、略微知道一点。三位名扬四海,如雷贯耳,我自然听过。”
张世平摆摆手:“别紧张。我们兄弟在这儿打扰你们,给你们添了麻烦,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不过你既然清楚我们的脾气,也该知道我们一般不轻易出手,对不对?”
师爷连连点头。
张世平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们愿意破例吗?”
师爷一脸正气地说:“因为三位大师傅义气深重、侠义心肠!”
张世平笑了:“不是。是因为我们欠你们人情。”
师爷愣住了。
张世平望向远处,慢悠悠地说:“我们兄弟是因为得罪了玄镜司,才跑到你们这儿避风头的。”
“他俩不想太招摇,怕被玄镜司盯上。”
“追我们的就是府城的千户。我们前几天刚潜入岭马县,他就跟过来了。”
“你们舵主也不是偶然被抓的,是被我们牵连,让那位千户顺手给抓了。”
师爷一下子全明白了,咽了口唾沫喃喃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那位玄镜司的千户不好好待在府城,怎么会冒着严寒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
“原来是这样!”
张正平说道:“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他俩为什么不愿意插手——是怕再被玄镜司盯上。”
师爷笑了:“这点您放心!请您转告佛爷和道爷,我们洪兴帮虽然是小帮派,但人多眼线也多,玄镜司里也有我们的人!”
张世平挑眉:“哦?真的?”
师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没错!既然大先生这么仗义,那我也不瞒您了——本县玄镜司的总旗,就是我们的人!”
张世平轻轻一笑:“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言外之意:人都死了,随你怎么编。
师爷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起来了,急着说:“大先生您不知道,本地的总旗没死!他是被人追杀,被我们藏起来了!”
张世平心里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是吗?可我听说你们这的玄镜司据点全被灭了?”
师爷沉重地说:“您听错了,是几乎全被杀光,只有总旗吴天华逃了出来,现在正被我们藏着。”
他怕说太多漏馅,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真是不巧,大先生,您三位来我们府城的时机不太对啊。”
“怎么讲?”
“如果您早来两三个月,那玄镜司绝对不会为难您。”
“再告诉您个秘密——上一任府城千户牧方,也是我们的人!”
这消息太炸了,在屋里偷听的李正峰脸色顿时就变了。
牧方是洪兴帮的人?
还是妖鬼祭的人?
当初查考生失踪案的时候,他没查到牧方的线索,只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听到他的消息。
张世平不愧是老江湖,一听这话就笑了:
“师爷你这牛吹得有点大啊?连府城的千户都是你们的人?呵呵,洪兴帮本事不小嘛。”
师爷有点尴尬地笑笑:“被大先生看穿了。我刚才确实有点夸张,其实应该说,我们洪兴帮是牧千户的人才对。”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我们才和本县的总旗搭上了线。”
张世平还是不太信,光笑不说话。
师爷一脸诚恳地说:“大先生您一定要信我!我绝对没说假话,更不敢胡乱吹牛!”
张世平敷衍着点头:“信信信,我当然信。”
他这态度反而让师爷有点急了。他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忍不住说道:
“反正牧千户人已经不在了,我就跟您交个底——我们洪兴帮确实一直受牧千户照顾。”
“因为牧千户和杨氏不合,他需要帮手,就把我们拉拢过来了。”
“本县总旗吴天华也是他的人,是他专门用来对付杨氏的一步棋!”
张世平表情认真起来:“真的?那牧千户是怎么没的?”
师爷突然有点犹豫。
张世平摆摆手笑道:“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
师爷一心想拉近关系,赶紧解释,
“不是机密,也不是我不肯说,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就听舵主提过一次,说‘牧千户是自己走了绝路’!”
“这话听着挺怪是吧?我自己也没想明白,刚才没敢多说,因为实在不知道实情……真的,我可以发誓……”
“用不着发誓。”
张世平笑道,
“这事你没必要骗我,我怎么会不信你?”
师爷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已经跟张世平成了“自己人”。
张世平也配合地加深这种印象,最后拍拍师爷肩膀,答应出发的时候他们三人会跟着一起护送。
师爷感激得不行,中午和晚上都摆了酒席招待,还特别贴心地想给“咸失道长”找几位姑娘“解解闷”。
这把林胡给气坏了——早知这样,当初就该他来扮咸失道长!
还好张世平婉拒了,理由是怕暴露行踪,而且马上要和妖鬼祭打交道,得保存实力。
师爷一听连连点头:“大先生说得太对了!女人还是少碰为好。”
“我之前和吴总旗私下喝酒的时候聊过,这次玄镜司驻点出大事,恐怕就和女人有关。”
“吴总旗招惹了一个女人,结果那女人是个厉害的大妖鬼!”
李正峰和林胡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灭门案居然和吴天华惹上的女人有关……
之前易羊说过,他们找女人给吴天华下套,是为了堵门防止黄君子被转移……
这两个女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而且还是个厉害的大妖鬼?!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之后张世平还想再套点话,但师爷已经警觉起来。
早上那些话是一时情绪上头加上想讨好,冷静下来后他就不再多说了。
这两顿饭也不是白吃的——当天晚上,他们就要连夜把孩子送去给妖鬼祭。
李正峰对林胡说:“再放一次寻妖鸟,通知杨武涛加紧审‘一间客栈’的掌柜,再派点人盯住这个舵场。吴天华藏在这儿,不能让他跑了。”
他又谨慎地补充:“最好再安排一队人跟着我们,以防出什么意外。”
林胡一脸不屑:“还要支援?就凭咱仨这实力,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小小妖鬼祭,算个啥?”
主要原因是之前他收了郑风婷的冤魂后一直没机会显摆,心里痒得难受。
有本事却不能炫耀,就像穿着锦衣却在夜里走路——谁看得见啊。
天黑之后,几辆牛车和驴车被拉了出来,几个汉子把还在昏睡的孩子一个个搬上车。
李正峰冷冷地在旁边看着。
林胡绕着车队转了两圈,回来低声骂:
“真不是东西,这帮混蛋居然给孩子下药迷晕了。”
李正峰淡淡道:“不急,都是死罪,以后一起算账。”
有人屁颠屁颠跑过来点头哈腰:“三位大师,师爷让我来给您三位驾车。您看看,选哪辆车合适?”
张世平皱起眉头:“不能骑马吗?”
那汉子回答:“杨氏对马匹管得严,我们只有些劣马,根本骑不了。”
林胡开口:“那就选辆牛车。佛爷我块头大,驴子拉不动、走得也慢。”
汉子恭敬地说:“行,我这就去安排。”
两辆驴车、四辆牛车,趁着月色和湿冷的夜雾,慢慢驶出舵场,走向城门。
李正峰心里有点疑惑:洪兴帮怎么能把这么多孩子悄无声息地运出去?
现在虽然没实行宵禁,但进出城门一定会被严查,这是衙门和玄镜司一起下的死命令,就是为了盯死洪兴帮。
没想到车队一到城门,师爷上前打了个招呼,官兵和衙役过来问:“车里装的什么?”
师爷笑着回答:“都是伙计和粮食。今年天气怪,有些县缺粮,粮价涨得厉害,我们想赶紧去赚点过年钱。”
衙役检查车辆,看见果然是一袋袋的粮食,大米、干菜、腊味什么都有,没什么问题。
带队的官兵不爽地说:“别把价钱抬得太黑!小心府城老爷办你们!”
师爷点头哈腰:“陈把总您放心,我们就赚点跑腿钱,绝不敢逼老百姓闹事。”
“不然官老爷一句话,洪兴帮立马完蛋!”
“知道就好。”
官兵挥手放行。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白天不出门,偏挑晚上运货?什么道理?”
花飞雨挎着双刀慢悠悠地走过来。
玄镜司最近风头正盛,杨武涛又特意叮嘱过手下要对他们客气点,所以花飞雨官虽不大,但说话很有分量。
见他出面,官兵和衙役都围了过来。
师爷拱手笑着回答:“这位大人看着面生啊?您刚来可能不清楚。”
“我们连续运了几天粮,牲口累坏了,车也坏了,白天才歇了会儿。”
“现在车修好了、牲口也喂饱了,不敢再耽误,就连夜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