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马戈德里什对吧?我听哥哥们提起过你,他们说你是个半吊子死神,在我看来你好像还挺尽职尽责的,就是效率低了一点。”
陌生的声音在马戈德里什头顶响起,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之前见到的那只洁白的渡鸦。
他记得乌鸦和渡鸦不是漆黑就是黑白相间的,白色渡鸦非常少见,几百年来都没人见过几次。因为人们认为它是幸运的象征,取下它的翅膀悬挂在屋檐下,就能给这个家带来好事。
“你问那只白色的渡鸦?哼,真没想到你会对那家伙感兴趣!她和我们不一样是被女神带回来的,而不是创造出来的。”乌鸦使者艾叶没想到马戈德里什还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不过作为他的前辈和上级,他自然要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
“女神曾经化为六眼六翼的乌鸦和我们一起去活者的世界巡查,说白了就是去看看活着的人们都在做些什么。我们一起飞了好久,看够了九十九个人的一天。就在第一百天的时候,女神觉得累了。
“为了让女神好好休息,我们选择了一户临近古老榕树的人家作为最后的观察对象。我们都不知道榕树的树枝间有渡鸦的巢,女神落在上面的时候,不小心用风掀翻了那个巢,里面的蛋掉在地上,只有一枚落在草丛间没有被摔碎。”
“巢的主人回来以后看见这一幕发出了凄惨的悲鸣,它们围绕着榕树控诉着女神的罪过,诅咒她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我们自然不能让女神受到这样的侮辱,于是我们一起飞向这对渡鸦夫妻,想要折断它们的翅膀,拔光它们的羽毛,让它们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懊悔!”
“女神阻止了你们,对吗?”马戈德里什知道女神肯定不会生气,即使被冒犯她也会选择宽恕对方,因为她是个温柔的神。
“哼,女神确实没有跟那两只愚蠢的渡鸦计较。她告诉那对渡鸦,她会带走幸存下来的那枚蛋,用神冠上的金枝和槲寄生搭建新的巢,把蛋孵化出来。如果蛋里出来的是雌性渡鸦,就让它成为神使。如果出来的是雄性渡鸦,她就会把它返还给它们。”
“原来是这样,我感觉你们好像不是很喜欢她?”马戈德里什看着艾叶气呼呼的样子,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总之,离那个家伙远一点知道吗?你应付不来的!”艾叶用喙对马戈德里什疯狂攻击的同时警告道。
我也不想和其他使者走得太近,可是她自己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你怎么不说话?是害怕我吗?我和教导你的那两个讨厌鬼一样,也是女神的死者哎!”白渡鸦用那双中心生长有放射状金线,紫水晶一样美丽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一动不动装树桩的马戈德里什,猜到肯定是艾叶那家伙又在说自己的坏话。
她确实有些时候会偷懒,但也不是没做工作嘛!就是做一次要休息几年十几年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马戈德里什老实地说道。除了几个比较亲近的乌鸦使者的名字之外,其他使者的名字他一个都不知道。
“哎,行吧,我叫塔娜·忒托斯,你可以叫我塔娜大人!”塔娜说着飞到马戈德里什的肩膀上,昂起头露出脖颈上黄金镶嵌的白欧泊项链——一只渡鸦居然还戴着这么精美的首饰。
“好的,塔娜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继续去忙了。”马戈德里什对首饰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是瞥了两眼后就收回目光,准备去履行约定。
那个少女肯定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自己,他打算带对方顺着那条“路”走,遇见人类的聚落就把她留在那里,这样的话她肯定就不会有死掉的风险了。
“我看见你在偷偷地和一个人类女性见面,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塔娜刚刚把这句话说出来,就被马戈德里什用那只野兽一样的手臂狠狠地抓住,她没有惊恐地叫出声,而是展开翅膀轻轻一挣就摆脱了对方的束缚,飞到上方的树枝上。
感觉手掌发麻的马戈德里什皱起眉头,他抬头看着这只悠闲整理羽毛的渡鸦,用带有杀意的语气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每次都很小心的,不可能有人发现才对!”
“哼哼,只要我想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瞒住我的‘眼睛’啊!”塔娜颇为得意地昂起脑袋,这双特别的眼睛是女神给予她的特权,她的眼睛能看见所有生者和死神当前看见的东西。
本来这双眼睛是用来寻找即将死亡的人的,可没想到她会看见这么有趣的景象——这比剧场表演的话剧有意思多啦,重点是没人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你要去找死神长举报我吗?我已经严重违反戒律,直接被消灭都是可以的。”马戈德里什悄悄地握住镰刀的手柄,只要塔娜敢说她会去找死神长举报,他就立刻动手。
至少要去向那个少女道别才行,不然她会像之前那样一直等自己出现吧?
“我才不要呢,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当然要独自欣赏了!那群乌鸦和死神一点情趣都没有,像你这么有趣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塔娜非常干脆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打算举报马戈德里什,反倒鼓励对方去找那个人类——她要旁观到最后一刻才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也是使者,难道你觉得违反戒律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马戈德里什不太理解为什么塔娜会包庇自己,按道理来说,她要立刻向女神举报这件事,毕竟戒律是女神定下的,应该一定不能违反才对。
“在我看来你没做错什么啊,只要没伤害到别人,做什么事情都没问题。我想想啊……”塔娜用翅膀摸着鸟喙陷入短暂的思考,她好像在找个合适的理由打消马戈德里什的疑虑。
“对了,你知道‘戏剧表演’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群人扮演成某些故事中的角色,把这个故事演绎出来的活动就叫戏剧表演。我很喜欢看各种戏剧哦,尤其是关于友情和爱情的,有些时候那些家伙表演得很烂,但有的时候却让人觉得身临其境。”
塔娜说着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戏剧,说实话她很少有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可自从看过那场为了友人的安全,少女甘愿牺牲自己去杀死觊觎人类灵魂的恶魔的表演后,她就开始觉得戏剧有意思了。
“我在想,要是我也能指导一出戏剧就好了。可惜我只是一只渡鸦,甚至是白色的渡鸦那些人看到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折断我的翅膀。”
塔娜睁开眼睛看着马戈德里什,对方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和背后的浓雾以及古老的森林鲜明地区分开,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结果我发现了你,你是唯一一个拥有感情,被情感约束的死神,不像其他的死神一样只知道不停地完成工作。”塔娜用翅膀挡住马戈德里什的脸,这样看的话这家伙立刻变得顺眼起来。
“意思就是,你把我和那个人类的相处当成戏剧来看了?至少那个人类是活生生的存在,没有在扮演某人。你觉得这种事情很有意思吗?”
马戈德里什终于明白了塔娜的意思,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因这么肤浅的理由公然无视戒律,该说她脑子不太正常,还是说她得到女神的宠爱变得有些无视纪律了?
“当然有意思了,这可是真情实意,而不是表演出来的啊!顺便一提,死神的戒律并不是女神定下的,而是总结出来的。所以触犯戒律结果会怎样,只有亲历者才知道了。”塔娜说着展开翅膀飞起来。
她飞行的姿态非常优美,就像秋天落叶飞舞一般轻盈,马戈德里什忍不住一直看着都忘记询问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直到白色的身影潜入浓雾中消失,马戈德里什才反应过来拍拍脑袋:“糟了,没问她为什么戒律是被总结出来的,总之这么久了都没出什么事……大概没关系吧?”
马戈德里什对这件事情心里也没底,可现在更重要的是去找少女汇合,要是晚了的话就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出发了。
等马戈德里什匆匆赶到少女居住的小屋的时候,他发现这人居然还在纠结要带走什么东西才合适——家里的所有东西对她来说都很珍贵,无论哪一样她都舍不得丢掉。
“啊,马戈德里什,不好意思啊,我还在整理东西,你再等我一下好吗?”
熟悉的香味让少女意识到马戈德里什已经来了,她一下子有点手忙脚乱起来,一不小心把刚刚包好的东西全部弄散,又得重新包一次。
“我不是来催你的,只是看看你整理完没有。”马戈德里什看了一眼少女正在整理的东西,“这些书很重要吗?”
“这些书我不会带走啦,只是做个防潮防虫处理,这样发现这里的人就能看到这些书了。这些书里面的内容都挺有用的,多一个人看见说不定能多一个人活下来。”
少女说着把手和同样处理的家具一起放在角落,她还在后院的地窖里面留了一些食物,说不定会有逃难的人发现这里和这些东西,要是情况紧急还能救人一命。
“你还真是个温柔的人,正常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马戈德里什认真地评价道。
“这不是温柔,而是延续的本能,要是人们都不互相帮助的话,我们积累的东西会消失的,”少女说着拿起放在角落的背包,里面装着的就是她要带走的东西。
说实话她的东西很少,只有必要的食物,水,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防身的短剑她插在腰间的武器带上,估计真的遇到危险她可能来不及使用。
“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好的,走吧。”
马戈德里什让女孩好好牵着斗篷角跟上自己,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简陋的小屋。他看见两个虚幻的人影在挥手的同时缓缓消失。
这两个幽灵一直守护着这座房子,让有杀意的人和那些黑暗生物与魔瘴无法靠近,如今要守护的人离开,他们没有必要继续守护这里了。
这就是思念的力量吗?我觉得比绝望痛苦这类感情更加持久,真是令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