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他遗憾的，或许也就只有，那害他活在地狱中的仇人没能如他所想那般，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死无全尸。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瞧没瞧见又都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只愿魂归冥府，莫有来世了。
少年伤口插着匕首，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唇角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股鲜血，眼睛却尽是释然，半点都没有对生的眷恋。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毕竟只将人带到乾元殿来，而不是让刑部三司会审，就是想要将人保住。
少年固然犯下大错，可毕竟是战王唯一的子嗣，是皇上最宠爱的侄子，是太子最疼爱的弟弟。
今日这场景，只要少年低头认错，哪怕他犯下的，是在旁人身上足以株连九族的罪过，于他而言，也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少年素来聪慧，没有人认为他不懂，更没有人想到，他会做出这般自戕的事情，所以竟没有一人来得及阻拦。
素来稳重温和的太子，是第一个慌乱上前，抱住少年的人。
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战王与皇上是一母同胞，从少年被父皇带进宫里的那天。
看着伤痕累累，又乖巧可怜又懂事听话的孩子，他便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知道少年与皇叔之间从前不睦，可看着后来少年总是小心翼翼的去讨好皇叔，他便以为少年与自己一般。
总归是父子天性，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可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为何没有早些察觉这一切。
不只是太子慌乱，就连陛下都在不停的喊着太医，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还有对于亲弟弟的怒火。
他第一次见到少年时，就知道，这孩子在王府里过得不好，
可他不曾想过，竟是这样的不好！
乾元殿中乱成了一团，可少年的生机仍在不断的消散，再是神医，也救不了一个全无留恋，毫无生志之人。
而在这一团忙乱之中，顾辰轩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牢牢的被钉在了地上，甚至动弹不了一步。
他根本感觉不到，皇兄对他的愤怒，也感觉不到，刑部尚书对他的鄙夷，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空了。
他定定的看着儿子的鲜血流淌在地上，那刺目的红色，扎得他眼睛生疼。
从前在战场上，经历过多少生死，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男子，在这一刻，却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甚至都不敢上前，摸一摸，那苍白着脸，倒在地上的儿子。
从前的战王爷，从不信什么血脉相连，骨肉亲情，哪怕后来父子关系缓和。
他也是觉得这个孩子听话懂事，又文武双全，与他那个低贱的娘不一样，是他顾辰轩的儿子。
可这一刻，当那总是笑着叫他父王的少年，倒在地上生命慢慢消逝的一刻，他却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而更让这位大权在握，权势滔天，呼风唤雨，金尊玉贵的王爷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心痛却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随着少年的身死，皇兄虽然对他破天荒的责怪了起来，可毕竟是亲兄弟，在时间慢慢过去后，便又恢复了从前。
侄子倒是对他颇有怨气，可他是长辈，哪怕是太子，再有怨气，也不能因此对他如何。
少年的死，按理来说，对战王爷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可不知为何，在皇上和太子都不再怨怪他的时候，顾辰轩却陷在了那天里，再也走不出来。
偌大的战王府里，他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孩子可怜兮兮，伤痕累累的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日乾元殿中少年对自己的控诉，就是那视死如归，甚至不愿再有来世的疲倦眼神。
顾明泽死了，战王府世子，自绝在了那乾元殿中，可一并带走的，却好似还有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